墙壁受伤了
墙壁受伤了,从伤口里长出一棵小树
我和小树一起成长,从无形抵达有形
用手抚摸河底的天空。墙角的月光复述着
萧瑟的故乡——在故乡的眼里
我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小
和墙壁上的伤口差不多
和一只小飞虫的命运差不多
这是故乡的墙壁,它依照风俗蹲在村子里
蝴蝶翻飞,多余的一瓢水
消失在墙角,而那些野草是一夜之间
突然长出来的,高出了墙壁
高出了院子,也高出了一代农民的眼界
会议
会议开到了半空
每个人的头颅都铮亮无比,像涂了蜡油
我在主席台下就坐,鹅卵石躺在河底
昏昏欲睡——扇子里的小说
如鲠在喉——野心的呼吸变得艰难
会议的内容,在墙壁上攀爬
铁轨拂袖而去
我看到一群蚂蚁在时间的枝条上搬弄是非
只有冷却在墙角的秘书
回忆着——莽撞的棋子成为爆米花
阳光在议项的坟前悄然落泪
冷落
白色的天空飘走,又飘回来
我坐在一张劣质卫生纸上
它蔓延着,无数干涩的时光
年迈的河流穿越我的身体
心声流淌,我像一截软水管
一座城池在远处暗自消沉
街道描述着眼前的物是人非
红色的商铺睡去,又醒来
锈蚀的窗棂,关得严严实实
没有一丝风。云彩的碎片
是一把旧雨伞,我被你冷落
一切
一切都黯淡下来,一切都出生入死
一切都成为我的妻儿老小
一切都如此地循规蹈矩
夜的光线,被白天残酷地抽光了
夜做了不知羞耻的遮羞布
我是夜的孤儿,夜是孤儿院
夜,假装时代的鸟巢
夜,像门口的石头,鼻涕一把泪一把
夜在白天的脸上抹黑
白天尔虞我诈,夜也干净不到哪里
一切都身穿夜行衣
一切都携裹着无神论的脚趾
一切都风言风语
一切都在倾诉衷肠
黑色的夜,养育了黑色的药丸
黑色的车声,打家劫舍
而如雷的鼾声,居然让夜出现了松懈
月亮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祸从口出,白天是黑夜的口误
一切都模糊起来
一切都颤栗着,一切都被扒了皮
一切的一切,再也按耐不住
啼哭
啼哭的人,把雨季拉得很长
哭声里的黄色蝴蝶,只要松一口气
就告别了诡谲的人间
骨头和空气,烧成劫后的瓦砾和青草
送葬的仪式久久不得安宁
哭声把棺椁扛在了肩上
春天低头,无数的黄昏从枝头上跃起
无数的花朵喋血
红色的雨,喂养麻木的世道人心
泪水流淌的光线
在祈求更大的一场火灾
接生婆也是送葬人
哭声的枪林弹雨
扫荡着一截嘶哑的下坡路
雨滴,滴穿了我的手掌
雨滴,滴穿了我的手掌
如果上半夜对应着前半生
下半夜对应着后半生
那么雨滴恰好贯穿了一枚钉子
我站在原地,无法挪脚
纵是倾斜也枉然
中肯的雨滴,始终对我不依不饶
揪头发,抽耳光,从我的眼睛
钻进我的五脏六腑
阴冷的下水道
当雨滴一滴一滴地滴穿了我的手掌
我也滴穿了我自己
灵魂沉默着
肉身抽象成天边的一道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