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题记

 一

江淮的土地，一汪清澈见底的万佛湖，淼淼的碧波

亲吻着岛屿，涤荡着群山和日月

被鲜血和苦难洗净的水滴，像花朵一般盛开在

乡亲们的心头上

万佛湖，每一滴水都滚过一把刀，滋润过一把刀

夜空的月亮，一块发光的磨刀石

被爷爷磨了七十年，越磨越亮

爷爷松开捆扎在墙角木桩上的绳索

悬在房梁的那把大刀缓缓下降。这镇宅的宝贝

被爷爷用红布裹了一层又一层

大刀依然明亮光闪，照出了爷孙俩的影子

我捧着刀，一边端详，一边走到院子里，我在刀刃上

看到了楼房的飞檐，看到了天空的白云

看到了那一树初开的桂花

爷爷将大刀放进一锅煮沸了的开水里 

不一会儿，水面上就会漂起油花一样的东西

我问爷爷那是什么？爷爷答道：那是留在

七十年前的愤怒、魂魄和血液

灶膛的火焰熄灭，开水渐渐冷却下来

爷爷用一条白毛巾将大刀擦干

放在院子里早已摆好的条案上。刀前摆着水果

三盏香炉，十几枚金灿灿的勋章和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香烛燃起，我与爷爷跪在大刀前，叩首

礼毕，爷爷的眼角流出了眼泪

我站起身，将煮过大刀的水舀起，准确地

泼在桂花树根下。桂花树，葱郁的桂花树

年年吮吸着这煮刀之水，年年开出的花儿

都特别密，特别香

二

一九三八年的漫水河，遮天蔽日的鬼魅

像瘟疫的毒气一般蔓延过来，当兵不久的爷爷和战士一起

跟鬼子展开殊死的搏斗。子弹呼啸，炮声隆隆

漫水河成了血河，死尸成山

鱼群都吓得无处可藏，竖起耳朵倾听着一场肉搏发出的

电光火石般的凄厉声响

大刀碰撞刺刀的火星

点燃了谁瞳孔里的火焰？子弹贯穿身体，有多少人

捂住汩汩流淌的鲜血，试图堵住通往

死亡的甬道？大刀砍向鬼子的头颅

有谁分得请是铁刃在血肉里尖叫，还是血肉在铁刃里

嚎啕痛哭

手舞大刀的爷爷，左大腿已被鬼子的子弹洞穿

后背也被东洋刀劈开二十多厘米长的口子

爷爷已成了愤怒的狮子，手里挥动的已不完全是一口大刀

沉重的大刀，缀着大别山的大刀

流淌着长江和淮河的大刀，矗立着长城和黄河的大刀

以泰山压顶的气势，砍向鬼子的头颅

大刀砍向鬼子，对，是鬼，不是人。满身血污的爷爷

人刀合一，跳跃着，旋转着，狂风一样席卷着鬼子

用愤怒的利刃劈开野兽一样的躯体，一次次地验证着

里面流淌的液体，是不是红的？是不是热的

三

爷爷每年都要祭刀，每一次都煮沸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要将刀里的戾气和血腥一丝丝地剥离开来

将刀还给刀，将铁还给铁，将锋利还给锋利，将自己

还给回忆，也还给这和平的时光

爷爷其实有两把刀，另外的一把是鬼子所赐

深深地嵌入了他的后背

七十年来，爷爷事实上也成了一把刀鞘

一截无法融化的疼痛和坚硬

在爷爷的身体里发出铮铮的声响

爷爷从不祭奠身体上的这把刀，只是每年农忙时

不经意地脱下外衣，让太阳为它镀上一层光亮

或者，夏夜纳凉时，如帛的月光轻轻地

将这把刀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这种情景，爷爷至今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