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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之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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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间年华 发表时间:2015-10-12 10:4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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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百善孝为先。小说《雀之巢》刻画细腻,文意凝练,哲理深刻,耐人寻味。任老太太一共有四个子女,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个个成家立业,事业有成,生活条件优越。可是老太太过七十岁生日之际,三个儿子只有两个回家,并且心不在焉,敷衍应付,情感淡漠,似乎有忘恩忘本之嫌,使人不可理喻。唯图女儿还算孝顺,前后张罗。特别是那个大儿子任枫林,他是大名鼎鼎私企老总,衣冠楚楚,气大财粗,不可一世!可是言行举止之中,他极度厌恶极其简陋的小山村、自己的故乡——“雀儿窝”,几乎忘记了母亲的生日,忘记了回家的路,也懒得搭理同乡发小……人生一世,唯有亲情、友情才算金贵的精神财富!金钱不是唯一和万能。老人最需要的就是子女们的精神慰藉而不是金钱回报。小说结尾时痴呆老爹的话语,顽童手中的雀窝、小麻雀,发小栓生送来的大红枣,能不能使这位堂堂大老板有所醒悟? |
1. 他还想睡,尽管身旁的妻子踢了好几脚,可他往一边蹭蹭,想要离她远点,然后把胳膊搭在脑袋上,又进了梦乡。好不容易盼个星期天,连空气都泛着清甜的味道,他是怎么也不舍得放弃这绝佳的时光。 “任枫林,你倒是起不起啊?”这次,妻子的口气有点生硬。 他没有理会,继续拼凑那些一波三折的美妙享受。虽说心里有点恼怒,可还是撑着没有发作。但没过五分钟,床头柜上就响起了刺耳的手机铃声,就像把他一下从半空硬生生拽到了地下一样,他气急败坏地翻身坐起,拿起手机。 “喂,大哥,起身了没?” “啊,啊,起什么身?” “今天不是娘过生日吗?星期三我就打电话让你事先准备好的啊?怎么,又忘记了?” 被妹妹这么一问,刚才满肚子的愤懑顿时像扎了孔的气球,一下子全瘪了。他怪自己真的太糊涂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哦,没,没忘记,我这就起。” “什么?你才起?都几点了……” 还没等妹妹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顺手把手机扔床上,赶紧趿拉着鞋子向卫生间走去。 “朵朵……朵朵……快起啊。”他边走边朝小卧室的门望去,催促里面的女儿。 “唉呀,人家还犯困嘛,干嘛这么早就吵吵个没完没了。”里面传出了一个慵懒而抱怨的声音。 “快起吧,都九点了,真服了你们父女,我早就催着了,没人起,你奶奶今天要过生日,回去也很晚了。”扬宁穿着淡粉色低胸的丝绸睡衣,紧跟着也走到了客厅。 “要不你们回去吧,我今儿个还打算去湿地公园找同学玩儿呢。”朵朵依然没有半点要起的意思。 任枫林好一顿忙活,终于洗漱完毕,可朵朵还是没有推开房间的门,他就一个劲儿地央求,最后以一部苹果手机的筹码才把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带出了家门。
2. “娘,我真搞不懂是你过生日还是他们过生日,你看看都几点了,一个人影儿也没有。”枫叶袖子挽得高高,胸前戴着娘的黑蓝色围巾正手忙脚乱地刮着鱼鳞,她满脸的不服气,手忙着,嘴也没闲着。 “是你们要张罗,按我的意思啊,过啥咧,娘这一辈子哪过过生日啊。”灶台边切菜的枫叶娘笑了笑,慢慢说道。 “娘,不是我说你,都是让你把他们给惯坏了,这哪次回来都等吃现成的,你那三个儿媳妇可都是快当奶奶的年纪了,你这要伺候他们到什么时候?” “等娘走不动,做不了咧。” “娘……” 枫叶已经麻利地把鱼炖到了锅里,她把娘院子里种的鲜绿绿的葱切成一小段一小段放了进去,又放了几个鲜红的朝天椒,把所有的调料下齐备后,盖上了锅盖。 她抬起头看了看娘,娘好像又老了,枫叶感觉眼睛湿润了起来,眼里已经装了一眶水。 虽然娘的身体一直很健朗,可成天要照顾一个生病的老伴,还要把自家的小院培育得生机盎然,这对于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来说简直就是出人意料。 “娘,以后别种那个小园子了,谁都不缺那几个菜钱。”枫叶抢下了娘手里的活儿,让娘坐炕上歇会儿。 “咱家种的,不打农药哩。”她娘并没有顺从枫叶的意思坐到炕上,而是开始拌饺馅。 “可人家就不稀罕,你咋就不明白咧?你那几个儿媳妇儿懒得饭都不做,几乎天天下馆子,再说了,要等她们做一顿饭,你这菜早就蔫成了一堆了,那不是白费心血吗?”枫叶有点气恼,她就不明白自己的娘咋就听不进劝告呢?干嘛老自己找罪受。 枫叶一边切菜,一边还没有停止她的控诉。 “娘,你看看我那婆婆,人家的衣服就穿也穿不完,穿三脱四的,天天早上还出去走一圈锻炼身体,你也该学着享福嘞。” “娘这衣服也挺好哇,干干净净的,还要个啥咧,这么大年纪了有个穿的就行了。” “你就没摊上好儿媳,不对,主要是没好儿子,娶过门好几十年了,连一件新衣服也没给你买过,自己的新衣服是一拔连着一拔,就没重复穿过。” 一边说,枫叶还把案板剁得“吭吭”作响。 枫叶娘一共有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枫叶排行老二,与老娘也住得不远,人们都说女儿亲女儿好,女儿是爹妈的贴心小棉袄。没事的时候,枫叶就骑着她的红色电动自行车跑来帮着洗洗涮涮,老两口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少不了枫叶费心。枫叶心直口快,她是活不少干,可嘴上也不饶人,看到哥嫂弟弟们做得不好的,她也说,也因为这个,前年还和二弟媳妇吵了一次。 枫叶娘知道闺女疼她,可这些年她好像已经习惯了那些,总想给孩子们弄点什么,小时候缝衣补鞋,娃子们天天腻在跟前儿,那个淘气那个累啊,她就盼着长啊长啊,快点长大,可现在一年半载摸不着个人影儿,就是家里有点稀罕吃的留得馊了也等不回来。 饺馅很快拌好了,锅里的鱼也散发出了香喷喷的味道,枫叶娘抬起胳膊往后捋了捋头发,这个七十岁的老太太虽然满头的白发,可每天都梳得溜光顺滑,一点都不显邋遢,她总会在后脑勺随便拢起一个发髻,小巧而精致,显得很有古典范。她招呼着枫叶不要管那些菜了,等一会儿炒的时候再切吧,让她先过来包饺子。 “娘,我爹呢?他也会包饺子的,记得我这饺子还是和爹学的呢。”枫叶笑呵呵地走了过来,还不时往院子里找寻她爹的影子。 “对啊,你爹呢?” “啊,好一会儿没见了,能去哪里啊?娘,你在家,我赶紧去找找,他一个病老头别出了什么事儿了” “唉,快去,快去……”
3. 朵朵在车里一个劲儿地按着手机,还时不时扭动着身子哼哼叽叽。 “别唱了,别唱了,哎呀,成天就知道玩这些,不好好学习。”扬宁扭头训了女儿一句。 “妈,你今儿这是咋啦?我和你说啊,这个星期还得带我出去买衣服,上个星期买那条裙子洗完皱巴巴的不好看了,还专卖店的衣服呢,骗人。”朵朵根本不在乎她妈妈说的,手指就没舍得离开过手机。 “你们现在这些孩子可真幸福,做个学生都幸福得不行,穿着名牌玩着手机。对了,今天又要什么苹果手机,你说咱家有钱也不是这么个折腾法儿吧?”扬宁说完回头瞅了一眼任枫林,都怪他太惯孩子了。 “嘿嘿,我小时候缺衣少食的苦够了,可不能让闺女再受苦了,咱儿子现在上大学在外面,跟前就朵朵了,花多少钱我也不心疼。”任枫林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专心开你的车吧,没见过你这样没原则的父亲。”车子忽然往起颠了一下,扬宁下意识提醒丈夫注意安全。 “这个破路,我真是走烦了,要不是娘过生日我说什么也不回来,都几十年了就没换个样儿,你看看这悬崖边的路,才剩了这么一窄条,要是稍不留意就得栽下沟去,还有,回来一次,车子就像在土里打滚了似的,比那北京“驴打滚”都滚得漂亮,进村再碾上几泡牛粪,简直就是活受罪。”枫林艰难地转动着方向盘,虽然嘴上的唾沫横飞,可眼睛却死死瞅着前方的路,这山路十八弯可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是电视剧上演的。 “你不是有钱吗?你给出钱修修呗。”朵朵一边来回扭动着她的小细腰,一边像呼气一样轻松地扔出一句话。 “臭丫头,你以为你老子的钱是风刮来的?这路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干嘛全村人都等着享福,就我活该掏腰包?” “哦哦哦,任总,您可真抠门儿,现在不都讲着回报社会吗?您老人家都衣锦还乡了,咋还这么不感恩这小山村?”然后,朵朵干脆唱了起来:在那遥远的小山村,有我亲爱的妈妈,已白发苍苍…… "唉呀,任枫林,今儿是回去给老太太过生日,也不知道有人买蛋糕没?“扬宁猛地一拍大腿,问他丈夫。 枫林想了想,说都怪早上睡过头了,着急走路也忘了这茬,然后又说可能两个弟弟会买吧。听得出口气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也带着一点愧疚,但这种感觉很快又颠颠簸簸的路面给左右摇摆得摔出去了老远。 好不容易进了村口,枫林长长舒了一口气,我的雀儿窝啊,你可真是雀儿窝,巴掌大点地方,也找不出半点亮堂,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任枫林的老家就叫“雀儿窝”,是山西和陕西交界处一个极其简陋的小山村,全村一百来户人家,世世代代农耕为生,这里的人基本都很少走出这巴掌大点地方。 已经到了中午时间,街上除了几棵被烤得蔫歪歪的老杨树,就是卧在墙根儿下耷拉着长长的舌头的几只懒狗,这也正合了枫林的意,他每次回村里都懒得和人打招呼,反正也在车里,一加油门就越过去了,他可以装作没看见。其实他也并不是讨厌村子里的乡亲,就是懒得听他们问长问短,每次都要问生意怎么样啊?要么是给他说一些小时候的事,说他小时候多捣蛋,还砸了李二拐家的玻璃啊,还爬王奶奶墙头去掏雀窝啊什么的。以前的糗事他不想再提起了,好歹他现在也是一个大型私企的老板了。 “慢点,慢点,你看有人和你招手呢。”扬宁捅了一下任枫林的胳膊。 枫林本想着踩一下油门就过去了,可眼前那个人已经到了跟前,他的裤腿挽得老高,红色的秋裤也露了出来,趿拉着一双蓝色拖鞋,腿上好多的泥点。他凑到玻璃前直招手,枫林只好停了下来。 “呀,枫林你回来了?越来越精神了,看天天就吃好的咧,今儿回来干啥哇?” “呵呵,栓生,你没吃饭呢?我娘今天过生日。” “那你咋才回来呀?这会儿都十二点多咧,你娘肯定全做好哩。” “嗯嗯,你还不吃饭去呀?” “我吃了,出来买包烟,枫林啊,下午有时间过我家坐坐哇,树上的枣都熟好咧,走的时候我给你带些。” “哦,不要不要,栓生那我先走咧,你忙去哇。”枫林显得极其不耐烦。虽说他和栓生从小一起长大,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可他上完初中就在家种地了,枫林可瞧不上他那没出息的样儿。 说完,他一踩油门儿,车子就跑出来老远,栓生还在后面一个劲儿地摆手,还喊着:“枫林,走的时候记得去我家取些枣哇,可甜咧。”
4. “爹……爹……”枫叶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她先从院子的各个角落搜寻了个遍,哪里也没有,以前这老头都不自己乱跑的,她的心有点紧张。 枫叶爹三年前就得了老年痴呆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平时就是枫叶娘照顾得好,还盯得紧,所以基本没出过什么事。今天娘俩就顾着忙活,还说话,就把她爹给忽略了,一小会儿功夫就没了影儿。 她一边喊一边跑出了街门,可还是没看到老头,她又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村南的土沟边,他爹正在边上站着,吓得枫叶连忙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爹。 “爹,你这是干啥呀,走,咱回去。”大中午的阳光火辣辣烤得人浑身燥热,枫叶看到她爹的脸上直往下冒汗,心疼得拿起手替他揩了揩。 “孩子,孩子们要回来了,天黑了,会怕,我等等。”枫叶爹一边说一边指着前方。 “爹啊,天亮着咧,要回来也不在这里啊,快走,说不准他们到家了。”枫叶硬把她爹拉着往回走。 老爷子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扭过头看,他直念叨着,天黑了,孩子们要回来了,要回来了。 “爹,你看,那不是大哥大嫂吗?快点,快点。”枫叶朝门口的方向指给她爹看。果然,枫林一家子已经停好了车,正要进门。 “你们还真会赶,就等吃现在的,娘都忙了一上午了。”枫叶看了看她大哥,没带好气地扔了一句。枫林和扬宁就咧嘴笑了笑,没说什么。 “姑姑好!” “朵朵好,唉呀,又变漂亮了。” “爹,爹,你嘛去了?” “我去等孩子,等孩子……” “快进哇,咱娘肯定担心了,就顾忙活了,差点把爹给丢了。” “爷爷,爷爷……” …… 几个人边说边进了家。 二弟枫轩已经坐在了炕上,他带儿子一起回来的,老婆因为丈人刚做完阑尾切除手术,所以去看望了。枫一在广东,他都两年没有回过家了,这次是老娘打好几次电话说想他了,他才打算请假回来住两天。 看样子,枫叶娘已经和二儿子寒喧好一会儿了,饺子也包好了,菜也炒全了,因为枫一打电话还在路上,所以还得再等等才能开饭。 枫叶娘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他坐在炕沿边儿瞅瞅这个儿子,又看看那个儿子,然后摸着孙子孙女的头,直乐得合不上嘴。朵朵和枫轩的儿子冬冬一见面就凑到一起叽哩咕噜不知道说什么去了,根本不理会大人,也不打招呼。 “枫林啊,你看你也有白头发咧,怎么,不自由吗?”枫叶娘握着儿子的手,脸上露出了为难。 “娘,你看你说啥呢,我好着咧。”说完,他从身上抽出厚厚一沓红色的人民币,然后麻利地数了一通,取出其中一部分递到了他娘手里,就好像有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从枫林的怀里跳出来,扭动着身子跳着疯狂的舞,和屋里的一切显得极不协调。 “娘,给你,想买啥就买点啥哇,咱不缺钱。”枫林的脸上挤满了得意的笑,那些得意一个比一个贪婪,恨不得把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钻满。 “娘和你爹也没个啥花销,也不缺钱,你们用处多,你拿回去吧。”枫叶娘又把钱放回儿子手里。 “娘,你拿着,不够花再和我要,你就拿着吧。”枫林又硬生生塞回了娘手里。 “咱娘就缺你们常回来看看,有那钱不如给娘买点好吃的,娘现在有钱也花不了,还成天担心被人偷了去。”枫叶端回洗脸盆,给她爹绞了把毛巾在擦脸。然后把老爷子扶上了炕,坐在枫轩跟前儿。 “爹,我是谁?”枫轩握着他爹的手,微笑着问。 “你是我的二小子啊,你咋老不回哇,爹可想你咧。”老爷子慢吞吞地说着,细细端祥着儿子。 “哎呀,爹清醒了耶,爹,你再说我叫啥名字。” “那年啊,你被我打了一个巴掌就跑到外村躲在柴堆里,我是满世界找,你娘吓得直骂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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