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每想写你的时候，总是难以启笔，我不知道为什么。

   难道那些烟火里行走的岁月只就是柴米油盐里撞击着生命的高歌吗？难道我们，终将是在平凡的日子里把生命过老吗？也或许，你于我的这份执守，太重，重得无法用文字去承载。

   记得那年，我问：当有一天我也如同我的嫂子那样昏迷，你也会像大哥那样拼了命不顾一切吗？当时，生病了的嫂子意识模糊地躺在大哥的背上，大哥爬一级楼梯，就叫一声嫂子的名字，然后还说：你应我，我叫你你一定要应我。那时，大哥感动了我们所有的人。

   我的心里，爱就是这样，纵然不能山河全醉，也应该刻骨铭心。爱，就应该是这样的在乎，就该是这样沉甸甸。

   你说：会的，我一定会。

   我笑了，那时，我们刚结婚。

   我以为我们还有浓浓的爱情在，爱情总是一个让人有些意识不清的东西。可辗辗转转间，一晃十四年过去了，当我们的女儿也婷婷玉立，快与我一般高的时候，当生活早已褪却了罗蔓蒂克的缠绵，空留下辛苦的打拼时，你的爱竟然变得像极了经年的老酒。

   二

   你很少说一句：我爱你。可你却爱我如初见。

   我的任性、霸道、不讲理总是被你默默的忍让变得自形惭秽，所有小女人该有的毛病一样也没有落下，而你总是一味迁就、宠溺着。我，不是一个不懂得感恩的女子，人生得此一夫，亦再有何求？

   苍苍数十年风华，蓦然回首来路，遇到你，我便成了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那时，母亲说：你脾气不好，一定要找一个性格好的，懂得让着你、包容你的人。而我年轻的心所渴望的也不过是一双温暖的肩，一个宽宽的胸膛。

   找了一些年，遇到一些人，终是在红尘里擦了肩。我说，缘份没到。

   直至遇见你，母亲显出了欣喜，她说这辈子你一定能好好待我，交给你，她放心。聪明一如我的母亲，只因那日我生病输液，你就坐在身旁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睛来回注意着液体的滴落，整个过程你寸步未离。

   入心，就在那一刻，我便把一生放心地交给了你。

   然而，初见的怦然心动终究不会陪伴着爱情地老天荒。走着走着，我们的牵手再不会有灵魂的颤动，相拥也再不会有风华雪月的陶醉。你是我的左手，我成了你的右手。像这人世里所有的夫妻一样，爱情被我们过成了日子，像白开水一样清淡的日子。

   然而，一个人的爱要多真才能承载得起平淡的流年？一个人的爱要多深，才能在岁月里灼灼其华？

   你会胡乱地揉搓着我的头发，眼神里装满了喜欢；你也会在我的身上轻轻拍打一下，佯装着骂我一句：真是个坏家伙。当我把腿任性地伸到你的身上，你便自然而然帮我揉捏了起来，算来，这种揉捏，一晃已是十多年的光景。每次我基本都会说：我妈把我交给了你，是你没照顾好我，害得我落下了这腿困的毛病，所以你就应该给我捏，而且不能有怨言。你总是笑，你知道我又在不讲理了，我也知道你明白我是故意逗你。

   婚姻的城里，爱情原来还在，只是变换了一种姿态。

   三

    二十五岁，我嫁给了你，从此便要与你把青丝过成白发，把年轻过成苍老，把生命过到尽头。

    细细想来，倒不曾后悔。感谢这一路上有你，无论悲伤，无论欢喜，你总是那个无怨无悔、不离不弃陪伴着我的人。

   你耳后的那道疤还在，很清晰。而关于那道疤的故事也在，一直生长在我的心里。

   那年，我怀了女儿，嘴很刁，可是那一年也正好是“非典”横行的岁月。

   从北京颠颠簸簸着连夜逃离，被死亡笼罩的阴影还在，就那样，一夜之间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方向。而回到村子后，节俭惯了的你的父母总是让我无所适从。最让人难受的是因为身体虚弱，想买一点营养品的钱都没有，更别说去买因为怀孕而特别想吃的那些零食。

   我委屈了，流泪了。于是，你便找了一个从来没有干过的活，像《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一样，干着在山上采石钻眼儿的工作。你说：那些钱只等着给我和我们的孩子用。开始时，我便与你约好我们只做一个月，一个月五百块钱足够我们做很多的事情了，譬如给我买一些零食，譬如给孩子买些玩具。是啊，十多年前的五百块是那么精贵着，特别是在你和我的生活中，那更是一笔额外而富足的财富，我们喜滋滋着，也憧憬着。

   后来，炮响了，石子飞了起来，一块正好落在你的耳后。幸好是有惊无险，缝了三针，可那一场意外却把你吓得不轻，你又何曾见过那样的阵势？

   一个月后，我们来到了县城，准备重新开始。每个月八百块的工资，我记得我们连一口新锅都不舍得买，还是你家亲戚借用的一口缺了角的三腿锅。租了一间陕小的南房，几个纸箱、一个布衣柜就展开了一场生活的架势。我擎着个大肚子做什么也不方便，是你安顿得妥妥帖帖了才把我接了去。日子是清贫些，可过得很快乐，也很温馨。

   想想，那一段日子，真的很甜蜜，甜蜜得那么纯粹。那是你给的，勿容置疑。

   女儿出生了，日子慢慢好了起来，但因为工作的需要你不得不去外地上班。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天天在工作与生活中忙碌着，有的时候因为感冒生病而生起了强大的孤独感，泪水涟涟之下也不免涌出一簇簇的伤感来。母亲说让他回来吧，你一个人太辛苦了。大哥也说外面挣再多的钱也不及一家人温温暧暧地在一起。再到后来，在我的心中，让你回来的心意也越发得急切起来。于是，你便没加多少思索地回来了。

   仿佛这一辈子，只要我愿意的，你都无须去考虑太多，只要我开心。

   这一回来，注定又要一次重新开始，可你没有抱怨，没有责备。

   沉默是你的姿态，无言是你的隐忍，你尽着你的能力爱护着你的妻子和孩子，你也尽着你的能力支撑着这个家，我知道。可偶尔生起的烦燥总是让我喋喋不休着那些琐琐碎碎，我极力想把生活的困苦与疲累扔给你。但你，从不曾在我的面前说起你的苦恼与忧伤。

   你说：很多的事情我不想和你说起，怕你心里的负担又重了，身子又不舒服。

   我常说你不是那种如山的男人，我这心啊若了浮萍一般没个着没个落，总是少了些可靠的感觉。可你怎么就不是以山的姿态安放着我稠而密的悲悲欢欢？何曾不是如山一样包容了我杂乱而无章的任性？

   这些年，我毅然而决然地辞掉过工作，后来是你一个人打拼着养活这个家；我也凛然地关掉了我们经营得颇见起色的小店。然而你从来没有怪过我，无论我选择风里行还是雨里走，你，总是那个时刻陪伴我的人。

   你说我就是你心里的骄傲，无论我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是正确的。你还说我就是你认定了一辈子的好。这似乎有点像安徒生童话里的那个《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无论老头子将事情办得多么糟糕，老婆子都欣喜着肯定他的做法，这，也许就叫宠溺与爱。

   我怪你是一个不懂浪漫的男人，但在情人节的夜晚，你却忙乎着做了几道好菜，放了一杯昂贵的红酒，然后是五朵鲜艳的玫瑰。等我下班回家时，看到，倒也没有表现出多少的热烈，尽管心里已开出一朵艳艳的桃花来。我说别人都捧了那么大一束，你连九十九朵都不舍得给我买，这五朵有个啥意思啊？尽管我的心里已经为那五朵的钱开始疼了起来。你笑了笑说：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很笨的人，哪懂得这些，这也是后来学会的。

   这个人啊，情总是不够炽热，却绵绵的，暧暧的，像黄土一样厚实而坚韧。

   再后来，你记得吗？某一天你欣喜地来告诉我说你在网上偶然看到五朵玫瑰其实代表着无怨无悔，我扭头看了看你的眼神，纯净而真挚。我就笑了，说：还让你歪打正着了。最后，是你乐得像个孩子，还有一点点小骄傲。

   四

   “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谁，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前年，当你牵着我的手再次走在北京的街上时，当你说有病了，咱先看病，别的什么也不重要时，我更懂得这一生，唯有这个男人才真的可以陪着我风雨兼程。那个在病床前嘘寒问暖的人是你，也只会是你；那个在手术室门外焦急等待着的人也非你莫属；而那个容我把脆弱尽情裸露的人，也只能是你。

   北京，曾经是我们漂泊过的地方。多年后故地重游，我的心没有半点重逢的喜悦，有的，是满满的忧伤，是重重的心事。你牵着我的手在地铁里来来回回穿梭，又从这家医院进了那家医院。我笑，你便笑了，我哭，你轻轻为我擦去泪痕。

   偌大一个北京城，你和我这两个异乡的人多像是浩翰的天空中两颗微小的星星啊。我依偎着你，你依偎着我，就这样一起勇敢地存在着。

   我说：真想去香山看红叶。你说：现在是一月份，哪有红叶？然后我还是坚持着非要去爬香山。起初你说下午二点四十我们还有检查，怕来不及，我说等我一旦手术了，就没有机会再到香山了。最后，不忍心我失望的你还是带着我一路在手机里查路线，一路在视线里搜寻，很庆幸我们顺利到达了香山。

   你陪着我，领略了香山的美，也感受到了生活的美。

   尽管，你少了风情，始终不是那个把生活过得精致的男人，可是你却给了我踏实的烟火日子；尽管你不会像三月的烟雨一般落下漫天的缠绵悱恻，可，你却是我稳稳的幸福。

   五

   这人生的路，我们只走了一半，以后必将还会有更多的风风雨雨。

   这一路，感谢有你陪着我，宠着我，疼着我，也爱着我；这一路，有你，便是暧！

   只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倒也不枉这红尘的道场里重逢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