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把泪水用春天的柳条
甩到云端。然后逃出春天的囹圄
于世界的屋檐下端坐如石
期待泪水和着雨水释放最大的能量
等待某一刻被彻底掏空、穿透
穿透前,闭上被凋落的花叶划伤的眼睛
树枝折断的声音从没消失一毫
掏出肋骨顶上尘土封住的心门
泪水搂住雨水跌落后的迸溅
想象满世界都在开花,多好
(你知道,被凿成窟窿是要开花的)
因此,你不要怕是一个窟窿
总有些昆虫需要寻一个地方冬眠
总有些受伤、流血的小动物需要躲避棍棒、枪眼
风也有累的时候,牵引它
沿着骨骼架起的梯子进来小憩
花也有凋落的时候,帮助它隐藏干枯的容颜
垂危的病猫挺到最后,找到存放骨骼之地
月亮失足因一滴夜露的坠落,铺设的暖床上发出甜蜜的呓语
太阳下山崴了脚踝,早已存放的药膏活血通络
清除趾甲中的藏污,换新鞋穿新袜
河流的软体动物路过,留下纪念的尾巴
大海呼出的蓝色气息,留下晶莹的珠粒
时间蹲在里面,小心拔去一根根白发
在手心里点燃捂在脸上,未能烤干滴落的泪水
黑暗躲进来时,你正在点起一盏灯
寒冷躲进来时,你正在燃一口火炉
把自己放进去,你开始把偷藏的光芒
放在一架骨的琴上,连同自己一起弹响
你不要怕是一个窟窿
因为它不同于黑夜里黑水下的黑洞
分身者
不同于一粒种子爆出的两片嫩芽——
小小的肺叶过滤阳光里的烟尘
不同于一条河流的一个岔道——
巨型的血管在春的手术台上拯救从冬天抬出的大地
不同于山崖分割的两路风——
相信那是山飞行的两只翅膀
不同于被驯化的一对眼睛——
卑微的尘粒,被掠走的光被填充的黑暗
连影都不是,连空气都不是
“可它是一切”。一个被架空的声音不愿离去
不需要任何言语和极其微小的暗示
一个从另一个析出,蓝色的盐诞生于海水蓝色的死亡
一个从另一个挤出,断进肉里的葛针领着哭泣的血水
一个从另一个浮出,黑暗之石褪掉水粘性的衣物
一个从另一个破壳而出,第一声低微的呼唤只有大气答应了一声
一个从另一个整体移出,挣断的铁丝铸成血链
拖在身后,无息无声
两个活物:阴与阳,刚与柔,虚与实,明与暗
一个继续朝前走,越走越低,越走越小
扶住村庄的土墙,磨秃的指甲抠出时间的光影
扶住围绕村庄童年的树木,忘记棵数,一遍一遍从头数起
扶住仁厚的土地,拔去一颗青禾留下小小的坑穴
掀开一片落叶腾出窄窄的尘屋
就走进了泥土
另一个继续向前走,不同的方向
越走越轻,越走越小
不会走了,那就爬,爬成大地上遍布的草根
不会爬了,那就飘,飘成御风而行的草籽
可大地上,越来越多的泪水像一茬又一茬的庄稼
越来越多的方向总传来孩子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