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在南方超市看到油麦菜的牌子,总认为这种蔬菜是生长在油菜田或者麦子田里的副产品。那样子就是莴苣的幼苗,或者是从莴苣头上砍下来的一截叶尖。后来听说这种蔬菜来自于国外,且有很多不同的名称。其实,油麦菜属于叶用莴苣的一个变种,与人们所熟悉的生菜相近,所以又名牛俐生菜。就像一些工业产品,只要是洋的东西,必然相信的人多。我所在的这座城市因为地理条件的限制,是一个蔬菜比较短缺的地方,所以油麦菜就成为了普通市场上青菜的主产品。因此,油麦菜就应了一句古老的歇后语,"木兰山的喇叭,应远不映近。"原产地的人不一定很喜欢,远处的我们却将之捧为上品。

油麦菜属于蔬菜中的一种舶来品种,在中国种植也就是近些年的事。听说是除了可以做佐以酒饭的菜蔬以外,还具有清热爽神之功效,甚至于还有降低胆固醇、治疗神经衰弱、清燥润肺、化痰止咳等等等等治这个治那个病的作用,就好像吃了油麦菜百毒不侵,百病不生。人们吃油麦菜也不是一次两次,一年两年了,就没看到医院候诊的人有所减少,也没听到隔壁大爷的咳嗽声变得更清脆悦耳。以前,看看油麦菜那种跟莴苣一样的叶子,就觉得油麦菜肯定不是那么很好吃。果不其然,做了几次清炒油麦菜,就发觉一次比一次难吃,比起农村老大妈春天喂小鸡的那些莴苣叶子的口感好不到哪里去。

其实,油麦菜就是莴苣的一个变种。因为油麦菜是直接播种收获,没有莴苣播种移栽的过程,所以显得嫩绿清脆。以前根本就没怎么注意到油麦菜烹饪后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就像一些不愿意回味的苦涩,既让人觉得熟悉,也让人有几分说不清的沉闷。也说不好究竟是因为一些什么原因,总是很反感那种淡淡的闻起来不舒服的味道。

于是,在市场上看到油麦菜就绕道走,避免触碰到某些记忆的深处,因之,就很少去买那种菜。某个周末,有朋友打电话约吃饭,我说没必要去外面,你就来我家里吃饭吧!只是缺一碗青菜。朋友说那行,我自带盘缠,买一样青菜来省得你跑路。结果朋友买来一大捆油麦菜。在油麦菜还没有下锅以前朋友说怕油腻,让炒的时候食油要放少一些。如果真如朋友所说少放油在锅里炒肯定不好吃,而且有苦味。唯一能够解决少用油又细嫩爽口的办法就是先把油麦菜在开水里淖一下,再配以佐料烩炒,方能保证口感与清脆。就那么一淖水,像莴苣叶子一样的苦味就飘散出来了,岁月里那些春三月青黄不接的生活画面就回到了心头。

现在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青黄不接,什么叫做吃麦米,那是生产能力低下时期一种应急的粮食作物。那时候国家仓库没有存粮,春三月的大麦黄了就赶紧加工出来应付春荒。地球上直到今天,还有不少地方不能解决温饱问题。在那些特殊年代里,粮食是凭着计划限定的数量供应,大多数只能勉强维持生活,缺粮食并不是哪一个人独有的事情。人们熬过了冬天,春三月的时候,冬天栽种在地里的春白菜长成出了很大的叶子,莴苣也长高了像一棵棵小树苗,野地里一遍葱绿。父亲在外地工作,难得见面一次。母亲上班前就会把我们的中午饭做好了蒸在锅里,一个人一小碗饭,一碗青菜,或者一碗胡萝卜。母亲在学校的人缘极好,经常有人送蔬菜或豆角一类的东西到家里来,自然就包括莴苣或者莴苣叶子。碰到有很多莴苣,就先吃莴苣叶子,后吃莴苣的那个长长的茎。苦涩的莴苣叶子被我认为是最难吃一种菜,过了多少年都不想闻那种气味。那个年代食用油少得可怜,先用开水淖一下莴苣叶子,放一些盐烩一烩就行了。母亲常常说,吃吧!就这些,有些人家还不一定有。记得以前经常供应大麦米,那是很难吃的一种粮食,煮半天都觉得还是生不生熟不熟,咀嚼在嘴巴里满口跑,吃着煮大麦米,咽着无油的苦莴苣叶,人的脸都会变成苦瓜脸。如今看看桌子上一碗油麦菜,我顿觉没有一点点食欲。朋友问我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吃了。其实是那种记忆的回归让人挥之不去,仿佛想看到了母亲因为没有食用油,只有不断地变换着烹饪方式,让普通的蔬菜变得爽口的艰辛。

当我向朋友讲述这些过往的时候,朋友一直用疑惑地口吻说,那些过往你还可以回味得那么清楚。如果真是那样,今天就大不该买油麦菜来倒你胃口,对不起。其实,我应该感谢你,我指着那一碗油麦菜。一次油麦菜淖水,勾起了我心中一段久远的记忆。我喝掉了杯中最后的一口酒,就像与那些岁月告别,但记忆却在一步步加深。

生活本不应该是像油麦菜淖水后那样的苦涩,生活应该是一直向前,一直向着美好一节节地攀高。岁月里的老莴苣叶子如今已被油麦菜代替,老一辈人的生活已一去不复返了。有些我们记得住我们就记住了,有些记不起来的就丢在了岁月的风雨中,而只有像有油麦菜那样风味的老莴苣叶子存留在了心中,任时光如何久远,断不会忘记,断不能忘却。那些咀嚼于时光中的老莴苣叶子,无论怎么苦涩难咽都让人感动温馨。那种飘散着幼时记忆的味道,最容易让人想起来某些久远的岁月,最让人唏嘘不已。 生活也就如舶来品油麦菜与老莴苣的对比,骨子里的内容差不多,只是被改变了外形,人们大可不必趋之若骛。人生就如莴苣在栽种以后长出来的笋,表面上壮实,其实内心极脆弱,不能有细微的损伤,否则就不能开花结籽,也无法烹饪成佳肴。就如人生,必须于萌芽的时候开始关注,不能等到茎叶变老时才予以收获;否则,就做不成可口的菜肴。

油麦菜,你给了我不一样的感受,我不知道是应该天天关注你,青睐你,还是就此放弃你。或许假以时日,油麦菜可以替代心目中的老莴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