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老家经过老宅附近，我都会停下脚步，想过去看看老宅里还遗存着什么，可接我的二哥每次总不断地催促：“没什么好看的，走吧。”我想，或许二哥一直在老家居住，体会不到我对老宅的心情；也或许二哥太了解我的脆弱，担心面对空荡荡荒芜了的老宅我会伤心，所以，才一遍遍催我吧。

今年清明节回老家给父母上坟，我特意让老家的侄女陪着去看了看老宅。老宅原是在村子中心，现在，它的四周盖满了楼房。我有二十多年没走近它了。那日每接近它一步，记忆的碎片就越清晰地呈现了。那块被楼房包围的空地如果不经侄女指点，确已分不清它就是我从小居住过的地方了。那时的房屋没了，围墙隐约可见，杂草丛生，则更显了一片荒凉。记忆中的那两棵大椿树和枣树都没有了，还有一到春天会给我们带来美味的那棵老榆树也没有了。那时，小小的我在院子里玩，奶奶安详地坐在老榆树下纳鞋底，我跑远时，奶奶就喊：“宝宝呢？回来啦！”每次，我很听话地回到奶奶身边，搂着奶奶的脖子，一遍遍喊着奶奶。奶奶就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搂我入怀，额头贴着我的额头，试试我出汗或受凉了没有。

那时，我爱缠奶奶讲故事，奶奶也从不拂我的意，总是把针轻轻扎上鞋帮，问我说：“讲哪个呢，奶奶的故事已被你掏完喽”。虽然这么说，但奶奶还是把我抱在怀里，努力想她哪个故事还没讲过。有时，我就安静地坐在奶奶怀里，翻看手里的小人书。那时，很多小伙伴都喜欢听我奶奶讲故事，隔壁二叔家小姐姐和我闹别扭时，我就会拿不让她听我奶奶讲故事威胁她。当然，小姐姐也会以不让我吃她家的枣子相要挟。

那时的乡下，每家都有很大的院子。我家院子除有两棵椿树、一棵有年头的榆树，还有两棵不大的枣树，其余的地方都被奶奶种上了花草。隔壁二叔家院子里有十几棵远近闻名的大枣树，听说那些树是老太爷那辈人栽的，而几棵高大的枣树正挨着我家院墙。每年枣子成熟时，树上像挂满了红红的小铃铛。我那时常常在树下徘徊，看有没有落下的枣子。特别是刮大风时，我会树下“守株待枣”。每年二叔家下枣子时都会叫上我家姊妹帮忙，我挎着小篮树下不停地东奔西跑，别提有多兴奋。二叔家枣树结的是小枣，熟时，又红又甜。当然，下完枣子，我们会得到满满一篮红枣。我们除了生吃、还蒸着、煮着吃。也留些晒干，冬天吃。

二叔家的小姐姐比我长两岁，跟我要好。我们一起挖猪菜，找麦地里鲜嫩的豌豆，秋后花生地里遗落的花生……上学后，一起上学放学，就象亲姐妹一样。但我们也闹矛盾。一段时间我奶奶去城里叔叔家了，母亲又忙，没多少时间陪我，我便是二奶奶（小姐姐的奶奶）家的常客，有时整天呆在那，吃饭也多在那里。小姐姐就不情愿，说我自己有奶奶，还抢她的奶奶。二奶奶疼我的很，村里婶子大娘便哄我：你原是小姐姐的亲妹妹，只因家里女孩多，就送给你现在的母亲了。说多了，我也就信以为真了。奶奶疼我，自然娇惯我。奶奶那时一直是自己起火单吃。那时，父亲和我的叔叔在外地工作，每月都会寄钱，奶奶的生活自然要比我们好很多。但是，奶奶无论做什么好吃的，都会给我留上一份。因此，常惹姐姐笑话我，说我偏吃偏不长。姐姐从小到大都比我个子高出十多公分，当然有了笑话我资格。记得每到年节，奶奶总给我做纸糊的灯笼。那时乡下见不到彩纸，奶奶用竹篾扎好框架，就用白纸细心地糊好。然后，奶奶会在糊好的白纸上画花鸟鱼龙。奶奶画的花若缓缓开，小鱼若水里游，这点，就是从集镇上买的灯笼也比不上 。于是，我和姐姐打着灯笼挨家逐户给长辈们去拜年辞岁，而多数家庭的孩子没有灯笼，便只好跟随我们的光亮，一直走村窜巷到深夜 ……  

如今，奶奶和父母亲早已谢世，而小姐姐也居然走了。眼前空空的老宅，终究会被高楼占据。这让我一直梦萦不尽的旧时家园，将再也难以见到。但我已凿然记住了老宅一到秋天，就会有那些红红的小铃铛和枣香，还有我渐走渐远了的，不舍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