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不脱鞋,不就坐
只需脱下尘世的赘述
烧水、洗杯、泡茶
看沸水一次次写入紫砂
集聚多日的词语,次第入场
如煅烧的前泥土的前身
沉寂于山野的,是
原汁原味的句子
仿佛,一枚专供的茶叶
托生在一只本色的玉壶
山风次第打破沉寂
万物遁入远山和空
不客套,不落俗
不再想鸟儿飞过窗前的气息
三个支付了透明灵魂的人
每人掏出一盏灯
就足以照亮彼此的榴火
泉水晶莹,出或者入
香,都沉淀在清澈和透明里
酒
满身霜雪的人
奔赴一场热烈的酒
慌乱的时间末端
是深埋的衰草和走失的茂密
昼夜早已不分
春天被三季联合瓜分
一条河流里相遇的火种
将春天提前点燃
绿色亮在岁月的额前
慢一点也没关系
贮藏的感情被端庄地捧出
红是我斟满的婉柔
白是你们绵延的豪气
和北风一起呼啸
陪相知一起变老
当所有的船只被海水吞没
当世间的爱恨借墓穴回归
我们依然用锈蚀的骨骼
搭起今世的铁三角
——明日永恒的诗歌
餐
此地空寂
适合预定山野和孤独
残花和衰草热闹地死去
一株株榴树在山脚下
等候相识相知的有缘人
冷在空气中泅渡
一波波的寒气以围堵的形式
偷袭旷野
太阳把冷拴在门外
地锅鸡冒着热气
我们在热气里划船
在离花朵最近处谈论春天
一些无心的对白
仿佛,等候山野的巨大纸面
长出蓝色的蝴蝶
你看,尘世的三棵树
长着多汁苦难的肉身
论
在榴园
有许多陌生又熟悉的事物
它们有的冬眠有的走失
我们掏出枯枝的叹息和疯长的衰草
学着春天的流水
一遍遍勤劳地复习幽深的河底
风中的一切都涂满了永恒和美
而我习惯了奔跑,习惯
减去隔季的发梢减去多余的飘摇
如同淮河决绝地减掉分支
以更快的速度投身江海
在人间,我们都是
抓不住春天丢掉鸟鸣的人
中年的骨头被岁月打磨的锋利
我们已学会辨认虚伪的词语
学会撕去夜晚繁琐的章节
岁月把我们一再驱赶
在一条路的最前面
我们相见、相惜、相知、相拥
在各自的纸上,圈同存异
密谋、奔赴、酝酿岁月
亿万年的寒星沉寂天幕后
是月光浩大,海浪滔天。
碑
深埋于地下的前身
指向碧宇的来世
而笔直皴裂的今生啊,只剩
斑驳后残存的字迹
同万物一样,以暴雨洁面
用落雪净身
字符上斑驳的年轮,多像
树木认真记录的四季
一株梅抱着兰草拦截冬日
重叠的香,足以喂养剩余的高峰
行走于故道的魂魄
未忘聆听黄河滔天的号子
一枝竹,捧着虔诚和回忆
以幽深和婉约摇曳出故乡的月色
一棵松,崖下栖心
任暴风雨打劫疼痛的肉身
所有的快乐和忧伤
在黑色的云海上潮来潮去
三棵树,列队整齐
以大地为根,以雨水豢养
把自己来生今世重新归纳整理
拧出枯燥日子的养分,以三千文字灌溉
打造淮河厚实的铭志碑
直至,所有集聚的章节——
奔涌,写满黄海、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