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父贴

这是小灌木明媚的春天
这是井沿上青苔打水的春天
别问春雪是否吵醒了隔壁蟋蟀的睡眠
也不要着急熄灭野雏菊冰凉的火焰
入夜的鬼火总是连篇鬼话
他们说爸爸只是用尽了身上最后的火焰

雪花比我们来得勤 他年年都来祭祀
那只多嘴的乌鸦说：送葬的人群迟早都会散去
此刻泥土倒成了与你血缘最近的人
我们团团跪下的膝头
像这个人间一下矮了三分

    脚步

紫花地丁高出地面
迷迭花一身迷人的香气
父亲很久不走人间的路了
即使我有地图样的表情
如果没有这些小野花和青青草的指引
他会不会迷路 缠人的女萝会不会绊住他的脚

今冬雪频 这一场又一场的大雪能否压住我的悲伤
父亲你有几千里的孤独
山下的村落应该还记得你这个故人

虽然生活落寞 虽然枯叶随风哀叹
虽然山上的气温要比山下低几度
可否让人间的小道染上一段一段的溃疡
这些年 那些甜的酸的辣的苦的脚步声一响起来
我的胃口就隐隐作痛

    拾稻穗

妈妈说稻穗里藏着经书
每一粒饱满的谷粒
都是他前世的修行
如今爸爸缩小成这世上最小的一粒稻米
拾稻穗的手指间弥漫着稻叶的清香

妈妈说在那边的人可以戒掉人间的瘾
当然我也可以戒烟 戒酒 远离女色
就像忍冬忍住冬天
这些稻粒可以蒸出白米饭 可以饱腹
这人间的烟火又是多么好

岁月的黄花为自己举起新鲜的遗照
香椿叶浑身散发着一首挽歌刺鼻的清香
我们仿佛远古的一些人扛着悬棺上山
用悬崖和吊索把苦难和怀念小心翼翼的固定
然后学会放下

    藏猫

玩藏猫的孩子总是老实的回答一句藏好了
循声而去多半都能找到他
大多数时候，我们眼前蒙着一片悬铃木叶子
爸爸这次藏得最深
他看不见我
我也看不见他

    斩草除根 

爸爸 你向往的人间
仍然雨露均分
但我已羞于谈及理想
令我们热爱的事物不是太少而是太多
爸爸我们不能让那些草高过树苗
我挥舞着镰刀把那些女萝斩尽杀绝
我咬牙切齿着
仿佛对这个将你夺走的姗姗迟来的夏天
怀有深仇大恨

    朗诵者

你最后的微笑定格在黑色的画框里
最后的蝉声决定为你朗诵整个夏季

   一场大雪，无法逃出冬天

爸爸小心地扒开蟹壳
吸着里面的汁水
这些春天新上市的螃蟹
有饱满的蟹黄
像极了我们肥美的时光
爸爸打着响亮的饱嗝
冲着我们微笑
一点也不像一个生病的人
这是三年前海鲜自助店的一幕
——时光已经给过一些暗示
我还天真的以为
这一刻即是永远

记忆定格 思念迅速消瘦下去
一场大雪
注定无法逃出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