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坡上

在半坡上，等雨脚停息
我用泥巴做成望远镜，摁上掌印和螺纹
松柴焚烧定型。举目远眺，三千三百里外
大海万顷碧波同远空粘连一气

鸥鸟盘桓不前，绕着椰子树
招潮蟹一再掀翻失却配对的贝壳
潮水逼近泥沙滩，黑脚信天翁返回坡地
同山羊一般慢悠悠啃青，云翳蠕动

距离大海三千三，南麓的松涛与远远的海浪
混淆起来。我以为是早春东风倏起
白茫茫，梨花一夜之间开满长河两岸

顺流而下，七月的星光朗照，向东
清点一河清晖，我会飘过三角形的海口
同波浪一起，一扑腾，盛开在真实的海面上

  

    我拦截一条溪流汇入小河

我拦截一条溪流汇入小河：伐木，打桩
搂来一扎一扎秫秸，裹挟翼龙化石的砂砾
连带草根的泥土……每处拐弯，有我的圩坝
和土埂上密密匝匝我来回踩出的脚印

距离大海三千三，我的小河里鱼虾混杂
潜隐在山道滑坡堆积的汀洲之间
我放的纸船在水湾里盘旋
舷窗上画着我的木弓和斑斓的虎纹

用页岩石片掘一株野兰花，它的根须纷披
和游子久未修整的发型一样
移植竹篱下，有梅子的疏影忽明忽亮

我有时会忘却远方，距离大海三千三
结庐水湄，我的岸芷间有富饶的菜畦
盛装的红樱桃，和水影中深远的蓝天

     我却背负蓝天

我却背负蓝天，深居简出
借助竹简重整山川，挑灯铭刻
狼烟下，我发现的月亮是一面镜子
有三千三百里外的波涛起伏，孤帆、黑礁石

我从来不属于自己的故乡，驻扎江畔
爨动渔火，清风里有叶笛的呜咽
在曼陀罗怒放的山谷，半山蘑菇攒动
我熟识的山岚里弥漫咸腥的海水气味

被月色浸蚀的石头，靛蓝的面庞上
有海涛绵延的茫然和面对光明时的回避
盘根错节的溶洞深处，滴水私语前朝的凄迷

距离大海三千三，瘦瘦的山脊逶迤跌宕
在湖水清浅处露出深藏的珊瑚枝
如一声喟叹，向远处，三千三

  换一个计量单位

换一个计量单位，三千三百微米
我就踩在湿润的沙滩上
偶然的浪头会劈头盖脸让我透身是水
海带加身，我是一条彩环海鱼

这时，我会追忆内陆，以及内陆深处
草原尽头，我的另一条河径直流失
连辙印也不留下，沙尘席卷而过
仙人掌灰头土脸重新站起来

距离大海三千三百微米，我依然望不见边缘
同苍凉的岁月一样，短暂，易逝
无以洞悉生命尽头，那些恍惚的水与沙粒

沿沙滩向南，绕过芦竹湾，叶影婆娑
我登临的碣石粗砺，悬崖低处
汪洋水波不惊，似一幅摊开的水墨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