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坟头的灯

我知道奶奶的视线不好

纳鞋底的时候

经常会请儿孙们为她穿针

我知道爷爷的视线不好

看书的时候总离不开老花镜

每到清明的时候

我都会把没有燃尽的星星

从异乡带回

用来点亮爷爷奶奶坟头上的灯盏

跟在一朵桃花或油菜花后面

在人世间慢慢走着

走着走着

就走到了爷爷和奶奶的坟头

这时的暮色

慢慢失去了重量

爷爷奶奶坟头上的那棵老槐树

也愈加苍老

我正和春风商量是否砍掉

为我和我所处的季节

量身打造一副寿木

◎无雨的清明

清明时节的雨

都被唐朝的诗人写完了

只剩下香樟树上的叶

时而活在树枝上

像一盏灯

时而飘向人间

像一团火

树影时远时近

从一个空间移向另一个空间

树影里的寂寞越聚越多

似蝗虫也似蝴蝶

羽化的路太短

仅仅只是从一棵树影

飞向另一棵树影

从一座老坟

飞向另一座新坟

◎清时飞花

这里不是山寺

只是后山深处的一处荒冢

成天被浓雾锁着

多亏了清明这把钥匙

让你有机会追上藏在嫩芽里的奶奶

追上戏台上飞舞的蜻蜓

手握桃花的人

手里只剩一根桃枝

指引那些迷路的桃花

千万不要随了流水

后山深处的一枚弯月

还等着这些飞花

赶去营救

◎清明的脚步

后山深处的桃花

还在清明的雨水中煎熬

熬熟了才能回到炊烟里来

继续到异乡奔跑

即使碰到墙壁

也只能把墙壁碰出一个大坑

蹲在江边饮水的人是我的祖父

他穿长衫拿纸扇

迈着八字步

清明的桃花全在他的纸扇里藏着

由此他便跟这个春天

结下了很深的仇怨

◎清明的风筝

后山生出的双翼

是祖父放飞的风筝

仍在细雨里飘摇

河边折柳的人是我的祖母

她在细雨里赶路

三寸金莲只剩下一寸半

桃花的灵魂多么轻盈

心怀利器的人也在雨中赶路

他要赶在桃花枯萎之前

收回桃花的骨架

用细雨搓成线

把这副骨架牵着

坐看春风中纷飞的劳燕

如何在粼粼的波光中

消失得干干净净

2017.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