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是你七十六岁生日,
可是你佝偻的脊背,
还在承担家务疾病,
还需承担三十年,
可你说,那是无所谓的事情,
值得担忧的是黄瓜的价格和
那口轱辘水井。
你时常扛起那把带泥巴的锄头,
向着大地的死穴,
狠狠地往下砸,
砸出一大把丰收的金子,
和一个泥土深处的琥珀,
都在闪着光呢。
吃饭时,
你舀一勺勺汤汁,
递入童年的我的嘴唇,我对着你的脸蛋轻轻地呵一口气,
呼唤你的名字,
一口口地喝着,汤汁的血肉。
轮到最后一勺,
碗底露出几块零散的礁石,
还有搁浅的鱼。
夕阳,
你在太阳的倒影中站起来时,
山坡上的山歌再度响起,
还是那个动作,
扛着锄头顺着乡间小道,
走入村庄的心腹,
挑着两只陈旧的竹筐。
银色夜晚的柔和,
一下子便涌来了,
遗留在天涯的一颗星星,
照耀你的那栋老屋,
堆砌在你跟我的被窝里,我似一个寻家的老鼠,
深深地埋在被子里。
看,
我们的田野永远葱绿,那是你一手栽培的结果,
包容下一切栽种的淤泥,
还有啃草的蝗虫,
蹄鸣的蝈蝈,它们的咽喉呐喊,
庄稼便生机四散。
童年的我,抱着你的大腿沉沉睡去,
在白日,
你枯黄的双腿是耕种的犁,
在庄稼的泥土里,写诗作画。
你栽种儿孙般的稻谷和玉米,
一个个向我涌来,
包裹成一座城池,
我在城池的中心,呐喊娘的名字。
在你一天天的培育下,
我的器官,还有我的名字和信仰,
都在日历的翻阅下成长。
思念的波涛漫过我的肢体,
漫过我的小学课本,
我仰头望着星辰,
和你一起,
唠叨儿孙常谈,
让我再多陪你一会儿吧,
观赏你的头发在凄凉的秋风中,
佛像一般渐渐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