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是分头去的。上午我走在路上的时候，发现有细碎的雪花在眼前飘动。预报说是要下雪。

我们一同来到三楼。这是我们临时工作的地方，我们将在这里工作一天。

我站在窗前，拉开窗帘朝窗外看去。近处似乎是废弃的工厂，厂房是平房，现在成了一个店家的仓库。由近及远依次是水塘、菜地、树林和楼房。这里算是城乡结合部了，昔日的农民如今住进了高楼大厦，用上了现代化的电气设备，过上了他们曾经向往的和城里人一样的生活。我们看见水塘边有一妇人在洗衣物。你说为了节约那么点水和电，这么冷的天跑到水塘边来洗，不嫌冷吗？生活经验让我知道，特地跑到水塘里来洗刷是自有她的道理的，尤其手牵着那些块头大点的衣物在水塘里任意摆动的动作，那种挥洒自如，那种惬意，那种放心，是家里别的洗刷方式能够代替得了的吗？这寒风中水塘边的洗刷，哪里是为了节约水和电呢，更是一种记忆的体验和体验的快乐。一些人，虽然他们生活的节奏、生活的内容发生了变化，但是他们生活的情感，还是那样地在记忆中流连忘返。

窗外的一切在寒风中静默着。看不见天空中是否还在飘着细碎的雪花。感受着空调间的温暖，我们暂时忘却了户外的寒冷。我们开始工作。我们把工作做得像铺床叠被一样地细心周到，不放过一个死角。我们驾轻就熟，配合默契，像一对老迈的夫妻一样懂得对方的眼神和举止的寓意，知道对方在某个时刻想着什么，需要什么。我们的工作已经进入了一种艺术的境界了吗？把工作当艺术来做，或者把工作做成艺术，这应当是我们每一个人的不懈追求。也不仅仅是工作，一切都应该向艺术靠近，哪怕是吃饭，睡觉，甚至是做＊，当我们走进艺术的境界的时候，我们就有了大的快乐。曾点说：“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说：“吾与点也。”这是智者的心性与追求。

屋子里不仅温暖，还很亮堂，还很安静。在温暖、亮堂而又安静的空间里，工作效率有了大大的提高。我们工作生活在一定的环境里，环境是影响我们的一个重要因素。环境与工作和生活之间的关系，有点像艺术的形式与内容，当艺术的形式与内容相合谐、相统一的时候，形式和内容就会相得益彰，艺术作品就有了感染力，就能够激发起人的热情，活跃人的思维，丰富人的情感，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美好。生活是需要这样的激情的，生活是应该被引入这样的艺术境界的。

工作中，我们也习惯于弄出一点声音来，甚至是很大的声音，叮儿当啷、嘁哩咔嚓、啌咙啌咙。工作是不能不发出点声音来的。我们不怕声音，声音没有搅扰环境的安静，也没有打乱我们内心的平静，相反，有时候我们很喜欢声音。声音是力量的体现，声音是节奏的表达，声音是欲望的表白，声音是欢畅，声音让我们激情四溢。没有节奏的工作还是工作吗？没有声音的欲望还能算得上是欲望吗？流水浇灌着大地，流水是有声音的；雪花纷纷地飘落，雪花是有声音的；花开有声，麦秀也有声。工作的声音是创造的声音，血流的声音是生命的声音，用生命去创造，在创造中让生命光芒四射，生命和创造的声音是最为动听迷人的声音，是最伟大的声音。声音创造了人类。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声音呢？我们在声音中工作，在声音中交流。声音把我们带入艺术。

有时候我们会轮番着出去走一走，并不走远，就在走廊里。走一走是工作间的歇息，是情绪的平复，也是热情和力量的进一步酝酿与蓄积。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不懂得休息，就不懂得工作。有时候连续打几仗的作风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仗怎么打，需要审时度势，量力而行。劳师远行，连续作战，并不总是智慧的选择。或者就如恋爱中的人一样，如胶似漆的热恋是幸福，但是热恋又是容易疲劳的。“距离产生美”并不是轻狂的戏谑，而是一种分寸的把握；“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能只看成是一种劝慰，它还是恋爱的一种应有的节奏。恋爱也是需要智慧的。一个故事，不能讲得总是紧张兮兮，有时候要犹如在颐和园里“让我们荡起双桨”一般地悠闲；高潮不要很快地就到来，因为高潮之后往往就是结局了。一曲节奏浮躁轻狂紧张的音乐，又怎么能够让人感受到余音袅袅、绕梁三日的美妙？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对艺术的探究是永无止境的。

我们一直在工作，外面一直在下雪。我们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我再一次站在窗口向窗外看去时，白雪虽然覆盖不是那么严密，却也说得上是一片银装素裹了。上午来时看到的窗外那些凌乱的存在，现在因为白雪的覆盖变得简洁了起来。极目远眺，雪前雪后，换了人间，所见更加赏心悦目。由凌乱而简洁，由色彩的斑驳而变成洁白一片，这同样也是节奏的变化。节奏无处不在。节奏是艺术。你懂得我的节奏吗？我们在互相欣赏着对方的节奏吗？我们能够一直在同一种声音同一个节奏里翩翩起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