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南蛮号角

缅甸野牛回归红色大裂谷
茶花的疤，栖落神鹰晒洗
与天帝相抗时留下的伤口

婴儿回归女娲膜腔内
棉絮与羊水，以火召唤黎明
陨石带来生殖红，等活渴望
脐带拴住宝石矿，土硬化钙
世上的造物与覆灭都来自
地壳下滚烫着生生不息

狂奔才能逼退苦难的大河与山脊
野象凶吼，蜥龙盘踞
芭蕉叶下的诗，也将承受
陆地排挤，成就哀牢山
弱肉强食者一击

2019.2.19 于 前往红河途中

2.烧豆腐

两块美人肉，卖几文钱
太白，太嫩，不符合
农耕民族的审美
放眼世界，也是个
干干净净的污点
烧红炭，炮烙，酷刑
烤得金黄，皮脆浆胀
撒上盐巴，干椒，胡椒

必须皮粗肉厚，五味杂陈
凭黝黑的大手，捏住
乳房，铁板翻身，塌皮
继续用刑，烟熏火燎
滋滋惨叫，食肉寝皮
尝妖孽再不能烽火台戏诸侯
尝妖孽一口美味
天下人神往

2019.2.18 于建水县

3.死去的文庙

小时候，活着的爷爷常
带着我，到昆明市文庙
下象棋，走卒进，马踏旭日
将军!四面楚歌时
霸王一遍又一遍
刎颈身碎于乌江边
士可赴死，不愿受辱

文庙里有游戏机房
碰碰车场，五毛钱一个甜筒
孩子们聚在一起，求着
家长掏出钱包，发动星球大战
孔夫子，一个榜样，寂寞蹲在
瓦片阴森处，石化冷宫
棂星门，蛇身女娲
某种封印，一直
存在于人间的咬合肌

今天，在建水县文庙门口
我看见了死去的爷爷，撕了封条
的石狮子，任一群吼叫的
游客，骑在头上，比划
剪刀手，魁星，网红整容术

每个人都对着手机输送
灿烂的笑，却对身旁看不见的
亲人魂灵，冷面寒心，我担心
狮子会活过来，掀翻供桌
吃掉躲在石柱棺木深处的孔子
一遍又一遍，用手机输送画面到
星球大战的主战场

2019.2.18于建水县

4.元阳梯田

我无法用修辞去描写
或是记录那些
遍地台阶的存在
就像美国人的卫星
发现梯田之前
你世世代代折磨着
哀牢山里无路可走的
鱼苗和哈尼族人民

以波鳞，以地势，以荒蛮
聚集被遗忘的色彩
我晓得，每一瓢
落水与盐巴
每一张门票和照片
都折磨过田地的祖先
向秧苗与山神日夜弯腰
也向土司与土匪
舍命弯腰

2019.2.21于 元阳山中

5.河口检查

我的身份证
标记着我的存在
合理合法
无罪者通行
不信? 你称一称我的心
像阿努比斯那样

身份证上的民族，籍贯
住址都曾令我有罪
饱受过城市里纨绔子弟
高干子女的欺负与歧视
我将终生以白鸟之歌
召唤天空与大地之灵

身份证照片，是我
唯一满意的部分
十年前，少年面目清秀
早晨逃课，晚上泡妞

青春词，错错错
没有被惊吓过的精子
他健康，他呼朋唤友
他合格，就可以游上
躺着橡胶拖鞋的越南河床

2019.2.22 于河口

6.卖水果的越南女人

我想象中的越南女人
婀娜奥黛，头戴斗笠
裁，叉，分，骑上电单车
小女子遮风挡雨，画柳叶眉
她一定还有把扇子挡住匕首
沏一碗凉茶，放入春药
野兽的情人，林里的青蛇

眼前的越南女人，头发乱了
一把梳子粘在面颊，弱皮嫩肉
穿件男式牛仔衣，撸起袖管
红唇嚼中文，发音用
筷敲碗口，叮铃哐啷

暗示天阴要下雨
暗示高颧骨女人孤立
她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抱走一个榴莲，一袋山竹
放在秤台，不能让讲价还价
的顾客，主动带走她的婴儿

2019.2.22 于 河口

7.坐在越南河对岸荡秋千

（以此诗祭奠致敬40年前保卫边疆人民百姓惨烈阵亡的两万七千中国军人，英灵）

河口县只有一条长街，顺着
河的恶习，漂流水果垃圾
我想，这里还飘过人的尸体
活体结痂，人的恶习
不允许再被揭起，只要以后
河不飘起尸体，大河被
伤害程度可以忽略不计
河里的水鬼几十年来
兜兜转转不愿离去

可我独自，待在步行街上
喝一罐中国啤酒，拉着麻绳
荡秋千，只剩下整个世界
的自由，勇敢启蒙于我心
鼓励我为了他人的名利
热爱挥霍这无用的生命
鼓励我远离城市与便利
背离大张旗鼓的权力

河对岸，是一个叫老街的
越南城市，矮楼扎堆
鱼骨秃山，凭着一家
夜总会，天还没黑
就闪着皇冠放礼炮
穿着拖鞋的越南小姐
露着肩膀，看不清脸
缠个女鬼蹲在河对岸
对着我抽烟，看着我
将一瓶啤酒，含着眼泪
倒进没有墓碑的河里

2019.2.23 于 河口

8.每天都有蝴蝶在手机里尖叫后死去

打开手机，打开导航
打开社交程序
朋友圈依旧每天传输
矿难，台风，狂欢，成功学
一桌明星的残汤剩羹
一脸贵族的盛世欢颜

每个人都是快乐的
成功登月，插上国旗
像阿姆斯特朗那样走路
几十年来人类的进化路径
似乎与我这样的人没有关联
爆米花，发现大陆新版块
你作恶后洗澡也与
梦中的蝴蝶没有因果

我翻阅烤鸡复活时
为我生下女儿的南瓜魔法
我订阅原子弹制作教程
每个周末，我都在实验室
对一窝过度繁殖的蟑螂试爆
这些经历，存在一部
并不高尚，也不真实的
操作系统，手机器皿里

这是我与这个时代唯一的
联系，银行收割，神仙打架
蝴蝶咬人，冰棒融化
头像与文字就可以杀人诛心
唱个戏，录短视频，就可以
训练一批游手好闲
并年轻有为，妄想
砸了汽车，超市，劳动人民
划着航空母舰漂洋过海
强暴日韩女人的
纳粹份子

蝴蝶还没有被大地剖开
就在我们手机里尖叫死去

2019.2.24于 红河山中菠萝地

9.在农村喝酒

村口河边，女人用木棒
敲衣服，邦 ! 棒 !  砰!
黄泥小子卷裤管
牵头水牛从土桥下来
笑呵呵的，后面跟条黄狗
遇人不吠，安安静静
只有河活成了话痨，淌个不停

我喜欢的农村是这样的
菜地里长点黄，人心里留点情
瓦片下不至于蚂蚱比赛弹跳
嫌贫爱富至寡酒短浅
乐着劳动，盼着出人头地
喜鹊不栖在苦难中

我想找家村舍，与人喝酒
可你要和我只有酒钱可聊
总问我家谷子，势如柴刀
我就坐在垄埂与粮食喝酒

2019.2.24 于 陌生村落

10.一只烤鸭

天鹅代替大湖舌头
舔一舔河蚌的私生子
长成异类，必须生擒
绞刑! 拧脖子毛勒死
勾挂尸身，抹初油
啧，烧碳与火滴下咸
湖女儿的眼泪

人类的牙龈祭献，仪式
那么周密，层次分明
杀伐时刻，溅起萝卜汁
雕朵花，一只鸭的陪葬
私生子穿了炼金术的皮
食欲，性欲，情趣内衣

鸭头闭着眼，灵魂
在厨房的角落
看着被鞕尸数次的身体
被砍宰，大卸八块
皮，肥，瘦，骨，贯穿一根
古希腊圆柱，众神调情
拼在白瓷盘，推着棺材木
弱者累世的肉
送往饕餮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