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铛、铛、铛”铁锤敲打钢钎的声音,清脆而宏旷。如同天籁般的声音从峭壁上传出,跌进悬崖,落入云絮的怀抱。云絮用薄厚淡浓的羽纱,为天籁谱上五旋韵律,重新释归于苍穹,浩瀚的林原深山,便被这曼妙的旋律倾覆……
老妈子坐在峭壁顶端的石阶上,一边细致地纳着鞋底,一边听着空旷山谷回荡的天籁。时不时地合着节拍,轻声哼调几句突然从心底窜出的那古老沧凉的《十七望郎》:“初一早起噻去望郎,我郎得病睡牙床……”
“铛、铛、咣——”峭壁下传出小伙子结束今天凿阶工作的信讯。
老妈子从《十七望郎》的清幽中舒缓出来,专注地凝眸着脚下曲曲弯弯的石阶,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夕阳镀红的青石梯上出现。
不一会功夫,当最后一抹余辉在石阶将隐未隐之间,小伙子准时转过峭壁的壁廓,看见云端处的老妈子。
“老妈子,今天的《十七望郎》,啷个少了一望哟。”
“小伙子,你这石梯是愈凿愈下去,我就只好减掉一望,留着在这儿望你了哟。”
“老妈子呀,差不了几步就到山脚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下山了。”
“嗨,小伙子呀,我都在山上一辈子了,还下山去干啥子哦。”
“莫要这么说哟,老妈子。你跟我在这深山老林里诂(呆)了一辈子,趁着我们都还能走动,赶紧把石梯凿完,你也就可以下山去瞅瞅外面的世面了。”
“外面有啥好瞅的。看你从上山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凿梯,这悬崖上的青石呀,一晃眼就磨去了你五十年的光阴。那时,你满头青青的黑发,油亮亮的,象抹过猪拌油那么光滑。我就想呀,哪天没油了,扯下你两根头发,就能煎出油来。可是,为了这条石梯路,现在你这满头的白发都可以当油灯照了。小伙子呀,你咋就这么傻哟,为我这苦命的妾身,就这么搭上了你一辈子。”
“老妈子,你说啥子哟。从咬了你手指那天起,我就晓得我这辈子注定了要伺候你一生。只是让你跟着我躲在这深山老林中吃苦受累,几十年不容易呀。凭这一条,我就得加倍使劲,赶快把石梯凿完,让你顺顺当当去山外瞅一瞅,看一看。”
说话间,小伙子已站在了老妈子面前。老妈子用手指抓牢衣袖,使臂袖形成一张抹布,缓慢举起,为小伙子轻轻拭去额头的汗珠。小伙子忙将左手握住的钢钎换去右手,使右手将钢钎、铁锤握在一起,腾出左手挽扶着老妈子,乘着暮色向山崖的木屋走去。
(二)
小伙子叫刘四江,老妈子叫徐惠清。
五十多年前,刘四江还是个刚满六岁的小屁孩,玩耍中不小心磕掉了门牙,便被同伴们戏称为“缺牙巴”。一天,村子里鞭炮声声,唢呐阵阵,16岁的徐惠清乘坐一顶大花轿来到村前。伯娘忙叫“缺牙巴”赶快拦在轿前,说轿里坐的是你新姑姑,只要让新姑姑摸一下缺牙,你就会长出又白又坚实的新牙。徐惠清将盖头微微闪出一许缝隙,羞涩地将右手食指轻轻伸向小屁孩口腔的缺牙处。不料,小屁孩重重地一咬,吃痛的徐惠清急忙缩回手臂,怔目一看,食指上已留下一枚浅淡的齿印。
大花轿重新被抬起,向张灯结彩的二叔家走去。小屁孩却怔怔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花轿出神。伯娘拍了拍小屁孩呆傻的脑门子,说:“傻孩子,你长大了,也要娶这么漂亮的媳妇哦。”
“我不娶媳妇,只娶新姑姑!”小屁孩心里嘀咕着,却没敢说出来。
新姑姑徐惠清在小屁孩眼里成了最美艳动人的仙女。每当在村头地坝相遇,小屁孩总会不自觉地垂下眼帘,不敢正视,怕自己世俗的瞳仁瞧脏了姑姑美丽的仙颜。
自古红颜多薄命。在小屁孩心中美若天仙的徐惠清,并没有因为美丽而带来幸福。在接连生下四个娃后,丈夫患急性脑膜炎去世,26岁正当风华的徐惠清成了寡妇。更要命的是婆婆认为,儿子是被徐惠清克死的,便毫不留情地将寡妇连同嗷嗷待哺的四个孩子一道赶出了家门。来不及慰籍愈合新寡创伤,徐惠清拖着孩子在凄风苦雨中痛苦地煎熬着。一间破烂不堪的茅草小屋,除了一张缺腿的旧床,仅有一堆同样破烂的锅瓢碗灶。那日子真叫个苦呀,连三分钱一斤的盐也买不起。为了裹腹,挖野菌、刨树皮,哄好了孩子,再起早贪黑地编织草鞋,每双能卖5分钱呢,便是一家唯一的经济来源。
小屁孩也在岁月中渐渐长大,16岁粗壮得象只小老虎。小老虎眼睁睁地看着仙女遭受着生活的折磨,每日里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想去帮助,又怕遭到拒绝,睁眼不助,于心难安。于是便只能暗中付出关注和帮助。此后,徐惠清破烂的小屋前时常会莫名其妙地多一袋盐、一碗米、一把蔬菜、一碟油。有时,徐朝清赶集归来,还发现漏雨的茅屋会被重新翻盖,换然一新。
一天,孩子吵着要吃鱼,徐惠清拗不过,只得带着孩子,用竹篾编织的勺子去河边滔鱼。由于河岸陡峭,又雨后湿滑,一不小心,徐惠清和孩子一道跌入河水之中。远远跟在徐惠清身后的小老虎见状,急忙赶至河岸边,来不及脱褪衣衫,一头扎进河水中,救起了徐惠清和孩子。当徐惠清从惊恐中缓过神来,眼盯着小老虎说“谢谢”之时,小老虎这才十年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正眼清晰地看了一眼徐惠清。尽管此时蓬头垢面、衣衫不整、面容已显焦瘁的徐惠清与十年前坐在花轿里穿着新娘装的“仙女姑姑”判若两人,但小老虎只一眼,便从那落魄散失的眸子里找回了当年那个貌美若花的“仙女姑姑”。心中的涟漪不由澎湃起伏……
从此,小老虎不在羞涩躲避,时常主动赶去为徐惠清干一些诸如挑水、砍柴、翻盖茅屋、插秧播种、照料孩子等等体力活和家务活。渐渐地,两人互瞅的眸子里,开始闪烁出一丝一缕的别样情愫。
俗话说:寡妇门前事非多。久而久之,村子里开始出现闲话,毕竟小老虎与徐惠清年龄相差了整整十岁。再者小老虎正年少风华,而徐惠清不仅寡居还拖拉着四个孩子。这样的组合,在古朴的村邻乡里,显然是不会被接受被认可的。两人开始背负起沉重的精神压力。七大姑八大姨除了围堵小老虎,更是将一些恶毒的碎语狠狠地砸向了徐惠清。
小老虎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此纷繁复杂的局面,对一个涉世未深,还算不上真正成年的小伙儿来说,不得不承认是件十分棘手的难题。但要小老虎放弃徐惠清,抹掉那个在心底蕴藏了十年之久的“仙姑”形象,显然也很难办到,甚至无能为力。
小老虎惆怅着一脑门子的愁思,漫无目的地在山梁坡道随意而行,但无助的脚步,偏偏不偏不倚地将小老虎带到了熟悉的茅屋前。信手推门,只见徐惠清双颊挂满梨雨,哽咽的抽泣似霜打桃花,令人垂怜痛惜。小老虎无法再思想什么,一把搂住徐惠清,闷声问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徐惠清抬起泪眼,不明就里,颤声问:“去哪里?”
“上山。”小老虎斩钉截铁地说。
“上山?”徐惠清仍不知所云:“上啥子山?”
“天龙山。我们上天龙山。那里是深山老林,连打猎的都不会上去。我们在那里安家,没人能再烦到我们。让我在那里照顾你们母子一辈子。”
徐惠清不知是否听明白小老虎所说的话,但最后一句“照顾你们母子一辈子”却听得真真切切,忙不迭失地点头道:“你说去哪就去那吧。”
(三)
小老虎刘四江在一个清晨,以箩筐挑起四个孩子,徐惠清跟随身后,用了三天三夜的时光,爬上了天龙山顶,在山崖旁寻得一处山洞,暂时安顿下来。
天龙山海拔2000余米,山高林密,人烟罕至,终年里云遮雾绕,就是一些依靠打猎为生的猎人,都轻易决不涉足山顶,可谓名副其实的“世外桃园”。
刘四江徐惠清在山洞安定下来,便开始了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上山初始,刘四江靠打猎为生,好在天龙山因属原始森林,猎户们又鲜有涉足山顶区域,猎物众多,打上一只野猪或者野狗之类,便够全家吃上好几天。徐惠清心灵手巧,起初用大樟树叶为孩子们缝串成衣。后来,学会抽树叶脊筋磨蹭成线,用竹篾制成织针,缝制衣服,或用兽皮缝制生活用品。如此一来,总算比原始人类进步了一大截。
解决了基本的生存,空闲下来,刘四江便开始寻思,自己穿林攀岩到还勉强可行,但徐惠清和孩子总不可能一辈子不下山。而这深山老林里又根本没有路,有朝一日,他们母子想下山去,该如何是好?看来非修筑一条下山之道不可。当初上天龙山顶,只求安身,可以说是慌不择路,一路从荆棘峭壁中爬了上来。而今想筑下山之道,沿山顶四周仔细查看,竟都是岩石悬崖,徒手而为几乎不可行,需要准备一些开凿岩石必需的钢铣、铁锤等工具。接下来又陆续寻思到不能长期住山洞吧,需要搭建房屋。山上树木倒多,搭房材料不成问题,只需筹备一些时日即可。还有也不能一辈子都食猎物呢,得开垦几块土地出来,播种一些五谷杂粮之类,才能保证长期生存下去。想完这些,刘四江便开始了行动,用猎物下山去换取计划工程项目中所需要的物资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
明确了生活的目标,刘四江一身有使不完的劲,加上徐惠清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的关怀,刘四江全身每一处毛孔都散发出强壮浑厚的力量。因此,徐惠清便称呼刘四江为“小伙子”,而刘四江对徐惠清如母爱般的柔情则笑称为“老妈子”。
在小伙子和老妈子的共同努力下,结实牢固的房屋很快搭建起来,一家人有了幸福的暖巢。几块荒地也开垦了出来,五谷杂粮得近天地日月之便利,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蓬勃生机。唯有凿彻的石梯,因青岗岩石的坚硬、悬崖峭壁的险峻,进展十分缓慢。有时,一整天也凿不出半步石梯子,一根坚硬的钢铣十天半月便被磨损拙平,剩不下二寸。小伙子也常常被累得体泛力尽,双掌的血泡不知起了多少又破了多少,最终结满了整整一个手掌的老茧。
老妈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劝道:“小伙子,咋这么傻哟,咱能不凿了吗?”
小伙子憨笑着说:“我不凿完下山的阶梯,看你老妈子那三寸金莲式的小脚,怎么下得去山哟。”
“有你在山上陪着,我还下去干啥子哦。”
“万一有-天我不在了,你也可以顺着这条石梯路,平平稳稳地走下去呗。”
“呸!呸!呸!小伙子说些啥名堂哟。我老妈子比你还大,我没走,你咋敢比我先走哦。”
从此之后,一有空闲时间,小伙子便只忙着干一件事,那就是凿石彻梯,为老妈子修筑一条下山的路。日月如梭,星移斗转,一二十年的光阴在匆匆的岁月里流过。四个孩子陆续长大成人,尽管有小伙子老妈子如虎添犊般的呵护,但年轻人又怎能坚守得住深山老林里旷阔无边的寂寞?好在孩子们都继承了父母勤劳朴素温实善良的优良品质,便相继在山下安家落户了,只在逢年过节才上山来看望一番父母双亲。
随着孩子们的离去,小伙子除了悉心照料老妈子外,便将所有的空闲时间全部投入到了凿石彻梯上。本文开头那温馨的画面,便成了小伙子老妈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若磐石的景致。
(四)
夕阳将茂盛的森林层染出金碧辉煌。
从天龙山南侧攀登上山的探险队员们,还没来得及从山顶秀丽绝美的自然风光中酣醉舒展,便惊奇地发现山崖边上竟然还会建有木屋。有屋必有人。队员们怀着极大的好奇心,向木屋奔去。推开木门,只见一双白发如银的老人相对而坐于一张简易的木桌前。老大爷自然悠得地吸着旱烟,老大娘飞针走线熟练轻巧地纳着鞋底。
见到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俩老不禁一愣。上山五十年来,木屋第一次有了陌生客人的光临。队员们赶紧说明了身份和原由,从惊讶中醒来的老大娘突然向客人问道:“毛主席还好吧?”
闻罢老大娘的话,队员们不禁面面相觑。少顷,有队员回答说:“老人家,毛主席去逝都快三十年了。”
队员们打量着房屋正壁上贴着的毛主席画像,木桌上搁放的印有毛主席诗词的塘瓷茶盅,不禁问道:“老人家在山上住了多久了?”
老大娘摇摇头,望望老大爷说:“我记不清了。小伙子,我们上山有多久了?”
老大爷想了想说:“大概、大概五六十年吧。老妈子哟,上山时,大娃崽只有5岁吧?今年大娃崽该有60多一点呢,是吧?”
老大娘无限回忆般点点头,说:“差不多哟,差不多哟。这日子过的是真快呀,才一眨眼的功夫,几十年就过了?!”
接下来,队员们与俩老人聊了许多许多。队员们从老人口中得知了老人隐居深山的点点滴滴,老人从队员那里了解了山外世界的变迁和发展。
从老人处离开后,队员们沿着小伙子用整整50年时光凿成的青石阶梯下山,有细心的队员详细记下了阶梯从山顶延伸到山脚最后一级的数目,六千六百六十六级。
队员们下山后,将老人私奔深山、相爱一生的故事和视频传到网上,立即引起巨大的轰动。小伙子为老妈子缔造的下山石梯,被誉为“爱情天梯”。无数的媒体记者、红尘中的信男善女纷纷踏着“爱情天梯”追逐爱情的纯洁和真谛。
一家知名的电视台邀请小伙子和老妈子下山参加“中国十大经典爱情故事”节目录制,老妈子因身体原因未能成行。独自前往的小伙子在主持人介绍完他们的爱情故事后,问小伙子:“现在想跟观众朋友们说点什么吗?”
小伙子脱口而出说:“我想回家。”
顿时全场数千观众都愣住了。其实,观众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小伙子心里装的想的只有他的老妈子。几十年相儒以沫,这还是第一次离老妈子这么远、这么长的时间。所以,他想回家,回到他的老妈子身旁。
主持人洞察到小伙子的心思,急智地向观众进行了解说,观众们听完,瞬间爆发出热烈惊叹赞许青睐的掌声,无数的观众都被小伙子忠贞不愈的爱情感动得热泪涓涓。
此后,不断有很多素不相识的人上山看望小伙子和老妈子,在感受他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崇高爱情的同时,也给这对与世隔绝的恋人带去很多山外的东西。一开始,他们害怕,也不习惯“凡人”打扰他们。在经历了惶恐、逃避、好奇之后,已能坦然尝试接受外面的世界。他们的生活因此而变得逐渐“文明”起来,不变的依旧是那份质朴,那份不染尘垢的爱情以及那条纯洁光鲜的“爱情天梯”。
(五)
一个雨雾朦朦的清晨,小伙子赶早来到青石阶梯上,用衣裳的袖臂仔细地擦拭青石阶梯上每一处细微的鲜苔和积水。因为过一会,小伙子便将携带老妈子下山,去做一回老妈子一生鲜有的旅行。
雨雾渐渐散去,晨曦的光芒透过云层,轻轻地、静静地拂在青石阶梯上,被擦拭得光滑剔透的阶面,折射出五颜六色的虹霞,融着石阶侧畔野紫菊绽放的芬芳,布谷鸟在树梢轻吟歌唱,一幅秀丽温茵的壮美画卷在天地间灿烂。
小伙子迎着芳菲,缓缓地挺立腰身,深情的眸子眺望阶梯的顶端,仿佛要将这一切凝固成永恒。
老妈子煮好了早饭,久久不见小伙子回来,便去木屋外寻找。“小伙子,你哪去啦?”
“小伙子,我叫你呢。”
“小伙子,赶快回来哦。”
随着叫喊声一次次的重复,老妈子的心核一阵阵发紧。因为,她每一次叫喊小伙子,都不会超过三声,小伙子就必定用他那高吭宏亮的声音答复:“老妈子,我来了。”
“小伙子,你哪去啦?”
“小伙子,我叫你呢。”
“小伙子,赶快回来哦。”
老妈子的叫喊声开始颤抖,每叫喊一次,便如一声雷鸣在脑海里炸响……
已顾不上什么雷鸣,老妈子跌跌撞撞寻到青石阶梯,只见小伙子贴着岩壁,如一尊雕像,面带微笑,仿佛在迎接老妈子。老妈子急忙扑上前去,喊道:“小伙子,啷个了哦。咋不答应我哟。”喊着伸手探向小伙子鼻息,却已经静若止水……
小伙子终于走完了他的人生旅程。没有留下任何遗憾,带着微笑走了。
新闻媒体、社会各界、及受“爱情天梯”感动的人们闻讯后,纷纷赶来悼唁这位“爱情天梯”的缔造者。
老妈子收集垅小伙子用剩下的长长短短数十根钢钎,扑身在小伙子灵柩前,紧紧握住小伙子的手哭诉着:“小伙子啊,你打磨钝了几十根钢钎,要为我凿下山的路。路倒是凿好了,可我第一次走这青石阶梯,就成了送你。你干嘛不听我的呀,不凿这路,我们不是可以在山上好好的吗?!小伙子啊,你说了要陪我走到最后头,让我先走,你再走,你啷个可以说话不算数哦。小伙子啊,你这一去,我还活着有啥子意思哟……”
小伙子的墓碑塑立在山脚下“爱情天梯”旁边,墓前两棵挺直的松柏,象小伙子生前挺立的脊骨,不离不弃地守护着“爱情天梯”。
老妈子每天都到墓前与小伙子争论,当初“缺牙巴”是有意或者无意“咬”了“新姑姑”的如兰玉指。小伙子说,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看得呆了,便在不经意间咬了一下。老妈子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被你咬了一口,就象中了情蛊,这辈子就被你栓牢了。小伙子说,你不愿意呢?老妈子说,愿意!下辈子还想让你栓牢。
说完了,老妈子就唱《十七望郎》,浑浊的旋律、苍老的山歌,沿着青石阶梯向密林延伸,透过亘荒洪旷,直涌天穹云岫……
终于,有一天,老妈子似乎也累了,唱着唱着,仿佛就看见了小伙子笑盈盈地向她走来,张开双臂要拥她入怀抱。老妈子急忙扶着墓碑颤巍巍地站立起来,挪移着一生的满足扑向那温馨的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