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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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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章妍 发表时间:2019-11-14 22:05:13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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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这篇小说告诉我们,勤劳是做人之本,知识是改变命运的动力。本篇小说写的很细腻,层次结构层层递进,从人民公社的大锅饭,到包产到户,再到想办法找钱,到最后大儿子上大学,自己在县城买房,都说明在好的政策下,只要勤劳,就会改变贫穷的现状。本文中我们也能看到国家的逐步富强起来的过程,也能看到人们逐渐过上好日子的情景。文章虽然平淡,道理却很深刻。谢谢作者!冬安笔丰!

                                            一

           巧莲是七月七日出生的,和王熙凤的女儿是一天的生日,她的皮肤白嫩得像刚出水的莲藕,所以当先生的二爷就给她取名“巧莲”,让她逢事化巧。

           巧莲的出生没有给这个贫穷的大家庭带来多少喜悦。巧莲是第十个孩子,她和大哥年龄相差二十七岁,还有一个比她大两岁的侄女。

           听接生的王婶说是个丫头,巧莲爹唉声叹气,“别裹了,用柈笼提出去算了。”

          说来也怪,话未落音,那婴儿就攥紧拳头,闭着眼睛哭起来,声音特别响亮。

         “裹了,抱到炕上来。”巧莲妈有气无力地说。

           王婶手脚麻利地剪断脐带,拿来早先准备好的小被子裹了婴儿,放在巧莲娘身旁,巧莲娘也没看一眼,就叫巧莲爹把给王婶备的礼带上,送她回去。

           外面正下着雪,村子里静悄悄的。巧莲爹把烟锅里的最后一点烟叶燃尽,在门框上磕了两下,就从院里出来了。

           巧莲爹是村里饲养员,生产队里有三十八头牛,全归他管。这三十八头牛可是队里的宝贝,犁地、拉粪全靠它们。巧莲爹也很稀罕这群牛,每次喂牛时他都要掌握好麦草秸和麸皮的比例,仔仔细细地搅拌均匀。牛从地里回来,他会摸摸它们的头,甚至用脸去蹭它们又光又滑的毛,问它们累不累,有没有受委曲。他不爱跟人说话,但却喜欢跟牛说。

           现在他正往牛棚这边走来了。从草垛上揽了一背斗草料,把它们均匀地倒在一溜水泥砌成的长槽里,舀了一大勺水,匀称地洒在槽里的草料上,再端盆麸皮,小心翼翼地撒在草料上,右手里拿着搅食棍不停地翻搅着,“别急,搅匀了再吃。”有嘴急的牛儿斜着眼睛瞄着他,乘他转身时,偷上一口,巧莲爹用搅食棍轻轻地敲着它的嘴,牛头也就自觉地缩了回去。长方形的牛棚,靠着墙四面都是牛槽,中间空出来,正好堆放草料和水。他这么一路喂过去,还没到的地方,牛儿似乎等不急了,摇着脑袋哞哞地叫着。巧莲爹不停地说“别急,别急,都有,急啥呀?”别说还真有效,牛儿们能安稳片刻。

           等到他把牛都安顿好后已是深夜了。今晚他不回去了,就在麦草堆里一眯天就亮了。家里又添了一口人,多了一张嘴,这下吃啥呀。老大娶了媳妇,老二、老三都嫁给了大柳树下的李家,老四去年刚出门,嫁到本村姓史的后生,老五大小伙了还没娶上媳妇呢。老六、老七、老八都是丫头,一个比一个调皮。老五和老六跟着生产队挣工分,老七和老八都上小学,老九才断奶不到一年,现在又多了一个老十,虽说是挣工分,但男女有别呀,一个丫头一天只能挣二分工,加上巧莲她娘这几天也不能下地劳动了,老大媳妇已经言三语四地说家里挣工分的少,吃饭的多。现在又添了一口,还是个不能干活的,他狠心不想再抓养了,巧莲她娘又心软,也是啊,女人十月怀胎不容易呀,大小也是一条命,他也有些舍不得

     二、

           时间在转眼间流逝,巧莲也在磕磕拌拌中长成了许多男生眼中的小仙女,一个漂亮的小女生。她算是赶上了好光景。上小学二年级那年生产队解散了,牛和农具都要分给私人户里了。她清楚地记得分牛那天,她到牛棚叫她爹吃饭,看见她爹走到每个牛跟前,慢慢摸索着它们的毛,又轻轻地拍拍牛背,似乎是行告别礼,他的眼里闪着泪花。

           牛是最不好分的财产,牛的公母、年龄、体质差别很大,大家讨论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好法子来,最后还是队长说:“就让各家里最小的孩子挑,挑上哪个就归那家,大人不能参与。”这一方案大家都同意,也就现场操办起来了。

           轮到巧莲挑了,梳着小辫子的她走到一头小牛身边停住了,她看到那头牛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它额头上有块白色的毛,像天上的云朵,那眼睛也似乎有隐隐地笑意,一身黄色的毛,光亮而柔软,她指着它“就它。”

           队长牵过牛,交到巧莲爹手上,“你女儿真会挑啊,好福气!”

           巧莲爹笑得合不扰嘴,是啊,这是头刚到成年的母牛,说不定今年就能生牛娃呢。隔壁王家的小子就挑了头又高又大还又老的公牛,气得王婶骂了几天。

           分了地,干活的时间灵活了,种啥自己说了算,想种啥就种啥。生产队时,肥力好的水浇地都种了麻、桑树、辣椒,又加上管理不到位,收成少,粮食不够吃,人人挨饿。巧莲她爹把所有的地都种上了小麦,那年雨水好,麦子长得很好。打麦场上,所有人都羡慕她家,往年分的粮食最少,在巧莲不识字时,她就知道队里分粮食时那个最小的堆堆就是她家的,就在旁边看着它们。

        金黄的麦粒堆成小山,巧莲爹在挥着长长宽宽的木铣扬场,戴着被太阳雨水侵蚀成黑色的草帽,汗水把脸上的灰和成黑泥一溜溜往下淌,他撩起同样黑灰的袖子抹了一下,又接着扬。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家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粮食啊,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母亲拿着扫帚,把父亲扬过来的杂物扫去,只留下干净的麦粒。所有孩子都在场里,撑袋子、装麦子、推麦,能干啥干啥,都忙碌着的。

           紧接着川里推行了作物套种,就是在秋天种麦时每隔两米多,留出一个两尺左右的空带,春天在空带里种上玉米,等到金黄的麦浪刚刚褪去又满是玉米地油油的绿。有的人还在玉米的间隙里种上了黄豆,绿豆,很快原野上又是一片绿色的海洋。

           晒麦子的同时,还要浇玉米、豆子,人忙地也从来都不闲着。话说人勤地不懒,每到秋天,巧莲放学回家,院子里总是堆满了玉米、豆子。一放下书包,就开始剥玉米皮、摘豆子。她也喜欢做,总能从中找到乐趣,她把最柔软的玉米包皮留下几片,辫成麻花式小辫子,再找一个和它一样大小的玉米也辫成小辫子,把两个系在一起,挂到已搭好的架子上,她感觉像是在给玉米找朋友,很有意思。

           四季中她最喜欢秋天了。放学回家的路上,有圆月的夜晚,她和小伙伴拔一大抱快要成熟的黄豆角,回家煮了,偷着吃。她会揪了路边毛茸茸的狗尾草,把它们编成可爱的小兔或长尾巴的小松鼠。她喜欢在斜阳里追着自己的影子跑,她喜欢凉爽的风拂过发梢,喜欢看树叶在风中片片飞舞,她有着和这个年龄不大适应的哀愁与悲凉,她不知道这悲凉来自何处,她敏感而细腻,对一切都有着兴趣。

           转眼间,巧莲已初中毕业,长成了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中等个子,瘦瘦的,肌肤细嫩而白净,透着让人眩目的光泽,眼睛小小的,细细的,像弯上翘的月亮。她是她们姊妹中读书最多的,除圆圆哥以外他们兄弟姊妹中没有人上过高中。虽说现在能吃饱了,但还是穷,还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劳作。父亲已经老了,干不动了,还患了白内障,视力很差,母亲也有关节炎,天阴下雨浑身疼痛。圆圆哥在读县上高中,大哥已经分家过自己的日子了。巧莲学习也只是班上中上水平,考大学也没啥指望。

        “爹,我不想上高中了,反正我也考不上,让哥哥好好上学,咱们一起供他。”巧莲一脸认真地说。

         巧莲爹半天没说话,只是拼命地抽烟。

        “你想好了,将来你别埋怨爹就行。”他慢慢地从烟袋里摸出一撮烟叶,揉碎了放到烟锅里。

           从此,巧莲就跟着父亲在地里干活了。别看她瘦瘦的,干起活来有劲又麻利。说话、办事也像模像样。割麦、种玉米、锄草样样精通,惹得村里人说“谁要是娶了这个女娃就享福了。”只是一年多下来,她皮肤没那么白了,也粗糙了,就像地里一株成熟的红高粱。

    三、

          那天傍晚,四队的胖嫂来家里了,巧莲正在煤油下拉鞋底。

        “嫂子来了,快炕上坐,我给你叫我娘去。”巧莲知道她是村里的媒人,害羞着出去了。

           她回来时,胖嫂正拿着她刚才纳的鞋底端祥。她的针线活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没得挑。胖嫂和母亲说着什么。一会儿,胖嫂就走了。巧莲娘也跟着出去了。

           巧莲娘回来时,手里拿着叠得平平整整的一件粉色衣服,巧莲一看就知道这是她的好朋友小凤的,巧莲很喜欢那件衣服,她试穿过。新式的对襟,琵琶盘扣,布料上面还有暗纹的玫瑰花。

          “巧莲过来,试一下衣服。”母亲笑着朝她朝手。

          “干嘛要试别人的衣服?”巧莲装作不高兴。

          “给你借的,知道你喜欢。”母亲已经把衣服提到她身边等着妈伸胳膊。

          “我自己穿。”她不好意思在母亲面前脱衣服,接过衣服,拿到里间换上,学着模特步子走出来。

          “你穿上比小凤还好看。”巧莲娘亲呢地在女儿肩膀上拍了一下。

          “好看顶啥用,又不是我的。”她故意白着眼睛。

          “你明天穿一天,等交了粮娘给你做一件。”

          “好啊,我等着。”巧莲高兴地蹭到娘跟前。

          “你胖嫂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明天背看,你就穿这件衣服去。”所谓背看就是两家父母不参与,两个孩子见一下,看行不行再说。

          “哪里的?”

          “王家庄的,姊妹四个,两个姐姐都出嫁了,给你介绍的是大儿子,最小的还在上初中。”巧莲娘把刚才胖嫂给她说的话又重复说了一遍。

          “说是人挺老实的,先看一下,行不?”巧莲娘似乎求着女儿。

          “不行又能咋的?你都答应人家了,我不去能行吗?”巧莲嘴上似乎不情愿,其实她心里也想找个如意郎君呢。

           巧莲穿着借来的衣服在胖嫂家里和她未来的丈夫王小兵见面了。王小兵,瘦高个,留着很精神的平头,五官齐整,就是嘴唇特厚,有点外翻。不太爱说话,整体印象不错。王小兵一下子就看中了巧莲,有点喜不自禁地笑着,分别时往巧莲手里塞了一块手娟,有意无意地轻触了一下巧莲的手指。

           很快婚事就订下来了,彩礼七百。元宵节送了灯笼,端午节送了裹头,重阳节送了花糕,三节送齐,第二年腊月里就结了婚。

           结婚的欢愉是短暂的。新婚的巧莲渐渐发现,这个家真的是一贫如洗。小兵的父亲好赌,前面两个姐姐的彩礼全让他给赌光了。小兵的母亲,巧莲的婆婆忠厚善良又有点懦弱。他们家就一间小小的三间单面厦房,他们住一间,中间是过道,门背后盘着锅灶,另一间住着公婆和小兵的弟弟小军。

           他们住的那间不足八平方米,整个屋子就盘了一个大炕,唯一的家具就是还没有上漆的箱子炕桌,薄薄的被褥,房间也没有门,只一个薄薄的门帘隔着,小俩口晚上睡觉像做小偷,根本不敢说话,轻手轻脚的,怕万一弄出声音让隔壁听见,多难为情。

           一天晚上,巧莲轻轻扳着丈夫肩膀,压低了声音羞涩地说,她想有一座独立的屋子,那怕是很小也好。小兵没说话,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把她更深地揽在怀里。他懂妻子的心思,但他很惭愧,他徒有一个好身体,啥手艺也没有,也没有太多文化,干地里活是把好手,但靠地里活那点收入,刚刚够捂嘴,哪有余钱盖房呀。

    四、

        结婚第二年巧莲的儿子降生了,和他的母亲一样,他的降生也没有让添丁的喜悦持续多久。刚生下来那几天,巧莲的奶水还充足,小丁丁吃饱了就知道闭着眼睛睡觉,不哭也不闹。一个月过后,巧莲母亲送的鸡蛋也吃完了,上顿下顿就只是清汤寡水的面条,只有一点点葱花,算是菜吧。巧莲也不挑,但奶水渐渐地少了,小丁丁吃不饱时使劲地咬她,虽说没牙,咬得也很疼,她轻轻掐一下小丁丁的耳朵,他就松开嘴,哇哇大哭。巧莲也觉得委曲,母子俩一起哭。

          巧莲母亲说可以试着给小丁丁喂点熟面糊糊。巧莲在锅里倒了点油,把油在锅里均匀地撒开,油熟之后等锅稍凉,将面粉倒入锅里,不停地翻炒,待熟之后再放点盐,放凉之后装入罐子里。孩子饿时就取一点,倒上开水一冲,慢慢地喂给孩子。

           这年他们家是盖起了一间独立的小房子,但不是给巧莲的,是小兵的弟弟小军结婚用的,巧莲他们还住在不足八平米的小房子里,小军结婚不到一年时间就分家了。巧莲家的厨房就设在后院里往年存放柴草的土窑里。土窑年久失修,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巧莲从不让孩子到土窑里去,做饭时也要把土窑门关上,让孩子在外面玩,她怕万一有啥闪失,她自己做饭也很快,洗菜摘菜都在院子里,她天天提心吊胆着。

           孩子满两岁了,长得聪明伶俐,一家人也算其乐融融。

           那天早晨丁丁开始拉肚子,呕吐,显得很烦燥,不停地哭。丁丁给巧莲拉到膝盖上了,她让丁丁坐到炕沿上,正在换裤子,丁丁又拉到了炕席上了,丁丁哭着,眼泪满脸。巧莲抱起丁丁想到村诊所给丁丁看病,又想起那里还欠着上两次的药费,有些不好意思再去了。看着哭闹不止的丁丁,巧莲也只能豁出脸去了。

           诊所的医生脸色不太好看,说下次不能再欠了,她满口答应着。医生说丁丁患的是急性肠胃炎,让先把药吃了。巧莲抱着丁丁跑回家,赶紧给吃了药。丁丁拉肚子的次数少了,吐得次数也明显减少,巧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晚上,刚睡下,巧莲一摸丁丁的肚子、额头烫得厉害,呼吸也有些急促。

           “小兵,小兵,丁丁发烧了,得赶紧去看病。”巧莲推了小兵一下。

           “咋又发烧了,你整天在家里,是怎么管孩子的?”他有些不情愿起来。

           “得拿点钱,医生不给欠了。”巧莲边给丁丁穿衣服边说。

           “钱,哪里有钱?你让我上哪里找钱去?谁让你不好好管孩子的?”小兵冲着巧莲一顿大吼,顺手拿了扫炕笤帚朝巧莲扔过去,打中了巧莲的脊背,巧莲委曲得哭出了声,丁丁吓得大声哭开了。

           这时,巧莲的婆婆掀起门帘,把两块钱塞到了小兵的手里。“赶紧给丁丁看病去。”这一河水总算是塌了。

          过度的贫穷让两个彼此恩爱的人,也心生怨恨。小兵嫌巧莲不会经管孩子,巧莲嫌小兵没奔头,只知道在地里刨,没有挣钱的门路。那晚巧莲清醒地认识到了钱的重要,没那两块钱,就救不了她的孩子。 

    五、

           “改凤,你的新衬衣买的吧?真好看!”巧莲领着丁丁从地里往回走,碰上了也是新媳妇的改凤。

           “昨天刚买的。”改凤听巧莲夸她的衣服,满脸兴奋。

           “是我自己挣钱买的。”改凤把肩上的锄头从左肩换到右肩上。

           “你自己挣钱?咋挣呀?”巧莲疑惑了。

           “你不知道吧?现在城里有劳务市场了,有用人的老板到那里招人,干一天活下午就能拿上工钱,我干了八天,买了衣服还有余呢。”改凤瞅了巧莲一眼,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巧莲心里一动,忙问:“哪我能行吗?”

           “咋不行?你干活麻利,又能吃苦,肯定行。”改凤大着嗓门高兴地说。

           “那明天你就带上我,我们一起去。”巧莲她们定好了早上六点出发。

           巧莲的心里似乎照进了一束光,眼睛里也充满了光彩。第二天早上五点她就起床了,做好了饭,自己吃完后,给小兵的饭盛好了放在锅里。丁丁她昨晚就交待给婆婆了。

           夏天的清晨,凉爽而清新。天还没大亮,东边的天空一片绯红,路边高高的白杨树静静地沉在那片绯红里,风吹着树叶哗哗地响着,似乎正唱着歌,迎接将要露脸的太阳。

           说是市场,其实也就是在街道边上一块拆了房的空地。她们来得早,这里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地,她俩就在一个水泥台台上坐了下来。

           渐渐地人多了,三三两两、一堆一堆地,等待着用工老板来挑选。

           来了一个头发油光闪亮,衣着讲究的老板,所有的人都蜂拥而上,把他围住,后面的人还在往前面挤。

          “我要小工,谁去?”老板大声说。

          “我去,我干过。”一个体格健壮的高个小伙把胳膊举得老高。

           “好,算你一个!”

           “还有谁去?”老板继续问。

           “我去”有人被挑中了。

           被老板指到的人都喜形于色地高兴着,没选上的人就散开了,等待着下一轮挑选。

           一个穿着洗得半旧中山装的男人朝几个女人这边走过来了,改凤拉着巧莲凑了过去。

           “我要找两个人给新房擦玻璃,打扫卫生的,谁愿意干?”这人说话举止间带着一股文气。

           “我去,我干过。”改凤第一个大声回答,她用胳膊顿了一下巧莲。

           “我也去。”巧莲也大声吆喝着。

           “楼上擦玻璃,你行吗?”那人打量着她。

           “行,我保证给你擦得干干净净。”巧莲信心满满。

           “那好,就你俩了。”

           “咱们走吧。”改凤拉着巧莲的手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离开了。

           那天巧莲挣了五块钱,够买几个月的盐了。从这以后,只要地里能脱开,她就把孩子留婆婆,自己去劳务市场搭场。

    天刚黑下来,巧莲给婆婆买了两斤白糖,打算明天去劳务市场搭场。

           还没等她开口,“丁丁我不管了。”婆婆沉着脸,丁丁跑过去拉奶奶的衣襟。

           “去去……”婆婆推开了丁丁,看奶奶不要他,丁丁大声哭起来。

           “妈,这是咋了?丁丁惹你生气了?”巧莲把丁丁搂在怀里。

           “你去听听别人都说啥了?女人家不安安稳稳呆在家里,整天在外跑,能挣个啥钱?”婆婆把手里擦桌子的抹布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气呼呼地坐到炕沿上。

          “妈,我挣的是力气钱,凭劳动挣钱,你别听那些闲得没事干的人嚼舌头。”巧莲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儿。

          “我还要这张老脸。”婆婆黑着脸转身就出去了。

           生活才刚刚有了点起色,又被打回原地。看来啊,向前的脚步总是沉重而艰难的。巧莲就又不得不在家照管孩子,帮着做些地里活,一家三口还住在那不足八平方米的屋子里。

           午饭时,巧莲发现油壶空了,她把油壶倒立了半天,只有铜钱大一滩油,勉强炒了点菜。

           “小兵,没一点油了。”

           “没钱,拿什么买?”

           “这两天地里活又不忙,丁丁也上学了,明天咱俩搭场去,挣了钱买油。”

           “我去能干啥?人家要我吗?”

           “有啥活咱就干啥活,我干啥,你也干啥就是了。”

           “行,那咱明天去。”第二天他们还真去了。

           他们搭的活是给一家人拌玉米,小兵干得又快又好,主人夸赞不绝,说以后有活了还叫他干,结完工钱,女主人还把他男人不穿的半旧的外套整顿了几件拿给小兵,说让他干地里活时穿。巧莲用他俩的工钱买了一壶油,高高兴兴地提着回家了。

           巧莲和小兵一起在地里耕地,一起去城里搭场,别人也就没话说了。

    六、

           几年后,他们也攒了些钱,盖新房的事也提到了日程上。

           为了省钱,巧莲借来了打土坯的模具,她和小兵自己打土坯。这活根本就不是女人干的,小兵体谅她,尽量不让她干重活,但就光拆装模具也让她累得半死。巧莲在模具底部撒上草灰,再用铁铣把土倒入模具里,小兵提起用大青石做的锤子,使劲地锤打模具里的土,使它变得瓷实、有劲,卸掉模具,取出土坯,一层一层摆放整齐,晾干待用。

           他们整整打了一个夏天的土坯,巧莲的脸被晒得褪了层皮,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但人很精神,走路带风,第二年春天,托亲戚买好了盖房用的木料、门窗、沙石之类,联系好工匠之后他们就开始动工了。

           新房就盖在后院里,挖地基那天,巧莲娘家的侄子,小兵的朋友来了很多人,在工匠的指挥下,挖的挖,往出运的运,一天功夫就挖好地基,第二天就开始砌墙了。

          端午节的时候他们的新房已经盖好了,按说应该让新房干一段时间再入住,但是巧莲她们急切地想住新房,在那个不敢说话,不敢放屁的小屋里憋得太久了,他们粉刷完毕,盘好炕之后就搬到了新家。

           虽说没添多少家具,但雪白的墙,宽敞、明亮的屋子已让巧莲兴奋不已。在温暖的被窝里里,巧莲光着身子凑到已经睡着的小兵耳边,用嘴唇亲吻他的耳根,舌尖轻轻地舔拭、轻咬他的脖子,身子慢慢地移过来温暖他,小兵翻身起来,山一样的身体轻轻压着她,巧莲肆无忌惮的呻吟着,说着情话,任由爱的潮水将她沉沉淹没,又高高举起,送上云端……

    七、

           早晨听改凤说村上的泥水匠王三叔那里缺人。晚上巧莲就叫上小兵,买了二两茶叶,几盒卷烟去了三叔家里。

           “三叔,小兵也没个手艺,这几年在劳务市场上经常干小工,有点基础,你带带他,我们不要工钱,让他跟着你干,行不?”巧莲边帮三叔剥玉米边说。

          小兵也赶紧说:“三叔,收下我吧,干啥都行。”

          “行,冲着你俩的吃苦耐劳,你这个徒弟我收了,小兵好好干,有盼头。”三叔爽朗地笑着说。

          小兵赶忙给师傅点了支烟,“师傅,我一定好好学。”巧莲的脸上笑成了花。

          后来小兵成了远近有名的泥水匠了,工钱高,还被小工们“李师,李师”地叫着,递烟端水地敬着。

                                            八

          小丁丁大名怀远,考上了西安的一所大学,学费很高,加上生活费简直是一笔巨款。

          怀远的爷爷对小兵说“别上去了,那么多钱到哪里借去?”

          “就是上了大学出来,找不到工作也是白上。”怀远的奶奶跟着说。

          “花那冤枉钱干啥?还不如跟着我学匠人手艺。”小兵说话时用眼睛瞟了一下巧莲。

          “不行,怀远必须上大学。”巧莲态度坚决。

          “你还想让怀远和我们一样汗流夹背,朝不保夕吗?有知识的人在房底下打工,我们整天在太阳底下风里雨里,能一样吗?”

          “钱在哪儿?我们有那么多钱吗?你说得轻松”。小兵站起来,来回地走着。

          “贷款,上学出来慢慢还。”昨天巧莲已经去银行问过贷款政策了,他们家的情况银行也同意贷款了。

          “我问过了能贷。”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在巧莲的坚持下怀远去西安上大学了。

    九、

          去年巧莲又承包了村上的三亩地,栽上县农技站推荐的新品种桃树。巧莲像她爹爱牛那样地爱着她的小桃树,给它们浇水、施肥,那满园的果香又成为她新的希望。

           怀远大学毕业后,应聘到县上农行,成了一名银行职员,谈了个当老师的女朋友。今年夏天巧莲把她的家装修一新,还在县城买了两居室的房子,这几天正筹划着儿子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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