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晨光熹微，一个人，踏上一辆公车，去一个从未到过的小城，不知道有多远，也不清楚在哪个方向，更不知道那里阳光灿烂，还是阴雨绵绵。但我知道，你在那里，所以我必须去。　

公交车缓缓驶出了灯火明亮的城区，天渐渐地暗下来了。车开始急驰，窗外灰黑的树影快速地后退，远处的村庄亮着稀疏的灯光。公交车里静悄悄的，好像人都睡着了。头懒懒地枕在靠背上，闭上眼睛，和着车的节奏一起摇晃。头脑特别地清醒，没一星半点睡意。睁开眼睛，坐直身子，把自己沉在静悄悄的黑暗里。

黑暗渐渐地淡了，天边已露出一条白亮的线。近处的树已渐渐清晰，田野里青青的麦苗上覆着白霜，远处的河流、桥梁隐在淡灰的薄雾里，依稀可见。掏出手机想给儿子打个电话，催促他醒来，转眼一想，也许儿子早已在去车站的路上了。孩子长大了，该操的心，该担的责任都给他自己，我还是少管点吧，省得他嫌烦。顺便说一下，我此行的目的就是和儿子约好在F城见面。

到F城时，已近9点，走出车站时感觉有点饿了，我一直是整点吃饭，已经迟了一个多小时，胃里有点不舒服了。车站对面有一家早餐店，我径直走过去。

“有包子、稀饭吗？”

“有，里面坐。”女老板热情地招呼我。

要了两个包子一碗稀饭。这里的包子有点特别，样子像月饼，上下两边都是平的，在平底锅里油油地冒着热气，烤得金黄透亮，看着就香。我果真没看错，包子很好吃，酸菜粉条馅的，软软的，滑滑的。小米红豆稀饭下肚，胃里暖暖的，心里也就暖和了。

付完饭钱，我问老板“咱县上只有一个汽车站吗？”

“是，就对面一个。”老板用翻包子的筷子朝对面指了一下。

打电话联系了儿子，他两个小时后才能过来，等儿子的这两个小时我该如何渡过？

在这个小城里，没有一个人认识我，熙熙攘攘的人流对于我完全陌生。我没有行李，只提着一个小包，完全可以混迹于这里的行人中，只有一点不同，别人都行色匆忙，而我漫无目的，悠然徜徉。

沿饭馆门前的人行道一直往前走，陌生的街道以及街道上陌生的建筑物一一从我眼前掠过。医院、银行、宾馆、幼儿园……忽然发现这里公务员考试培训机构的招牌都很大，很显眼，看来当公务员也是这个小城里学生就业的首选。收入旱涝保收，太阳晒不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公休假正常，生活质量有保障。可儿子就是不考公务员，我磨破嘴皮也无济于事，还是少不更事，年轻气盛啊，说是不想过一成不变的生活。那是他还没有经历风雨的洗礼，不知道生活的艰辛。也对，不经风雨又怎能见得彩虹，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像一张洁白无瑕的纸，从哪里起步，该怎样留下他自己的脚印，我只有指导权而没有决定权，我们是母子，我们血脉相通，但思想未必相承，我们彼此独立，是两个完全相异的个体，对同一件事情我有我的观点，他有他的见解。这也未必不是好事，遇事有自己的见解与主意，这也正是我所期待的，也是男子汉行走世界的必须具备的素质。我应该欣喜，儿子长大了，心智在一步步走向成熟，对世间万物有了自己的认识和鉴别。

暖暖的太阳光透过树叶落到我脸上，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树梢上的太阳。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像一只羽翼渐丰的鸟儿，向往着蓝天白云，绿水青山，江河湖海；飞翔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梦想，更是他的价值所在，我不能阻止他，而应该给他以飞翔的力量，也许风雷会让前路迷茫，也许雨雪会打湿翅膀，也许会流泪，也许会悲伤，那又怎么样？福可以大家享，罪只能自己受，谁也替代不了谁，如果能替代，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愿意把罪责放到自己身上，而把的福气都给儿女。但这只是一厢情愿，所有人生的精彩与无奈都会逐一上场，这也是顺应自然规律，谁的青春不迷茫？谁的爱情不苦涩？

选择的艰难在于选择的后果有太多的变数和不可知。总是担心自己会后悔，犹豫徘徊，思前想后，拿不定主意。即便“望断天崖路”但最终还得选择一条自己的脚要踏上去的路。儿子的高考自愿是我根据分数，按“仅钱打豆腐”的原则填报的，学了儿子不喜欢的专业，没有发挥儿子擅长的科目优势，导致学得很吃力，成绩还不太好，我心里很自责。这次选择权我决定交给儿子了，是参加工作、考研，还是考公务员都由他，我只做好参谋。

提着手包，沿人行道边溜达边思考。前面欢快的音乐飘过来，越过低矮的绿植能看见许多穿红色衣服的人在跳舞。那里应该是个街心广场吧。这样的场景我很熟悉，感到亲切，对这个小城的陌生感一下子消了大半。我走过去，坐在一条石椅上看她们在音乐里翩翩起舞。

一只小麻雀试探着落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瞅瞅我，往前跳一小步，停住再瞅瞅我，再跳一小步。我的手脚，甚至脸上的表情都不敢动，怕惊吓着它，心想它离我这么近是要干啥。忽然看到它在我的脚边，敏捷地啄起一小块面包屑，呼地飞走了，那速度胜过闪电。原来是小面包屑吸引着它，即使冒着被袭击的危险，它也要勇敢一博，它成功了。那么人生呢，能有几次拼搏？容得几次错过？

音乐停了，跳舞的人要收工了。我看了下时间，儿子快要到了，就又沿着刚才走过的路去汽车站，和儿子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