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是公主，安然回棹我的渡口

你是公主，安然回棹我的渡口
雨脚还在南山，你的纸裱灯笼却已亮起
辉映你的脸庞，云霞绯红
我差不多叫出声来了：宝贝儿
你看！涟漪泛起，一圈一圈围着你的画舫

你的两只布鞋上，盛开着一对手绣的牡丹
一步接着一步，从松木船板飘移过来
身子晃晃悠悠，是去春的燕子低飞
并不惊慌的呢喃声，大约可以这样翻译：
“前世青梅树下，我是你拉勾勾的发小”

我搬起一大块粘满帽贝的礁石垫在板下
移步沙滩渗水中，湿漉漉伸手拉着你

2 我是汉字版图上放逐的王子

我是汉字版图上放逐的王子，迷信远方
听惯夏天吸顶风扇轰隆隆的歌
摁着宣纸，狼毫蘸墨写意你的模样
一巴掌拍下嗡嗡飞动的蚊子
刚好落成一个半角句号，点在你的眉心

我没有买来坚硬无比的钻戒许你今生
守望大红囍床上你呼噜乍起的梦境
从两旁向中央抚摸你迷蒙的双眉
美人痣凸起，定然是我青春的血液结疴
晓岚缭绕。当时，窗外月白风清

搂起膝弯和脖颈，帮你翻一下身
你的气息渐渐舒缓，几乎笑出声来

3 我碰上你陪嫁的茶盒丁当响

我碰上你陪嫁的茶盒丁当响，转身时
我削制的油竹茶则笨手笨脚，又撞上瓷杯口
毛尖撒了一地，新牙和叶片分裂开去
仿佛七年之痒的谶语在酒柜和电视墙间徘徊
楼下六平米车位恰好耗尽所有积蓄

那么，我们刷卡旅游，说走就走
先用花呗网购单程机票，预定大床房
一步踏上天涯海角，就重新换回你的婚纱
眼角秋色宜人，没有人知道你是半老徐娘
我也油头粉面，俨然新婚燕尔

双飞回家，小区里落叶秋风凉凉
患难于债务，两个人抱团，一起呯然心跳

4 以你的眉笔，抹一轮月牙挂在我的天边

以你的眉笔，抹一轮月牙挂在我的天边
“亲爱的！”多么俗艳的一个字眼
脱口而出时，我是用心请求你的率性
不是客客气气的“请”，或者试探着的“求”
你的眉毛弯弯，下巴洁净、高贵

儿子长过我的肩头，转眼比你还高
二胎的政策快要过时了，你却继续瘦腰
我为来生的女儿精心选购一笼牛奶公主裙
洗干净长期挂在防盗窗框架间，你瞧！
像雪花轻巧，背景里一片远方的天空蓝蓝

江水从城中心流过，一遍一遍汩汩流走
白发惊现我们头上，一天比一天多

冀星霖
二〇二〇年七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