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文字最好的是第一段,意象清晰,气息凛冽,像是暗夜里清凉的空气。第二段很好的点题,将一些主题元素融入其中。但仅仅是这样,文字会流于符号化。于是第三段接续,针对一个意象反复强化。以及第四段,蓄势待发。有问题的是,在最后一段与第四段之间,逻辑上,应该还有一个过片。而我们换一种思路来考虑,之所以最后一段一笔宕开,很可能是因为作者在写作的过程中,凝噎在前一段的末尾,无法接续,所以只能再起新篇。那么最后两段之间,应该有一个不长不短的沉默。这种沉默,就是我所说的过片的表现形式。你知道,文章合为时而著,文字代表了一个人真实的心境。梦荷诗友离开的当下,大家纷纷悼唁,鸽站不想跟风,怕文字流于浅表,也是一时千头万绪,很难说明。等到烈火几乎成为灰烬的当下,作者提笔开始尝试写作,前面的过程都已经相对流利,但是到写到墓碑坟草的时候,心中还是一紧。感觉再深入下去就会跑偏,于是匆忙地把预先设想好的底和盘托出。最终显得有些唐突和散漫。
但这种状态其实就真实地记录下此刻作者内心的状态。这其实也是一个哲学命题:我以为我还没准备好,我以为我准备好了,但我以为的真的是我以为的吗?在主观里我们才有温度,可不离开主观我们就既不优雅也经不起推敲。有没有一种刚刚好,可以让思念变得隽永?我觉得答案是时间。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样的句子,是苏轼在妻子亡故十年以后写下的。所以时机未到,作品就出不来。作为一个观众以及专业编剧的建议,我觉得如果文字写出一种时间定格的效果,这个时候往往需要切进来一段作为solo的内心独白。就好像外部的世界突然静止了,一段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一盏灯打下来,一个少年在拉琴,然后旁白娓娓道出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端着架子抒情,放下架子走心。而走心需要敏感,敏感需要培育,培育需要时间。所以归根结底,我们要和时间和解。一旦我们和时间和解,你就突然能接受并原谅一个人的早逝。因为在她深知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时候,能够做的最有价值的事情,就是承认自己即将离世的事实,并给出一套解释,让她觉得此时此刻离开,最为合理,也是最好的时机。人生最艰难的,就是自我说服。无论梦荷文友离世之前有没有做到这点,对于我们每个活着并想要悼念她的人,却都是必须的。你是在替她回答这个问题,并且要让看到的人都觉得合情合理、说得过去。如果你能做到这点,所有的读者就会明确地感觉到,你让一个逝者瞑目了。
睁开眼睛,是这纷杂的世界。闭上眼睛,內视中,静默的宇宙里有缓缓打转的星辰。梦荷这个名字,本身就是某种內视的触发词。因为它本身就具有静谧的特质,所以作为一个逝者的名字,反而更具一缕幽香。人死七天后,三魂归一,就会成为一个清醒的魂魄,除了成为灵体、没有肉身,无法用浅显的方式和活人交流,其实与生前无异。什么叫家乡?家乡就是那些还记得你的人存活的地方。李白的家乡在哪里?或许是确切的。那里的人以此为荣且最甚。老子的家乡或许是不确切的。无论是在涡阳或是鹿邑,对此有归属感的人,让老子长存于人间。孙悟空的家乡或许是虚无缥缈的。但只要有人对此确信并笃定,那么一个文学形象拥有生命也不是不可能。逝者诚然已经失去肉身,但是作为一个形象,一个人会被供奉多久,全依赖于他存留在世上的念想。只要和这个人接触过的人,还在持续地宣扬这个人的传说,这个人事实上就以另一种形式活在口口相传与纸笔之间。直到这世上最后一个认得他的人离去,那个人才真正的死了。所以,距离梦荷真正的死亡,还远远未到,你看,最终它还是关于时间。
我们何曾屈服于时间
群山蔼蔼,叶子该落就落吧
初秋、雏菊、或是全城的灯火
只要一熄,天风就如涛
而如今诸弦皆断
石榴树上的誓言,印的越来越深了
治病最好的方式仍是思念
那就在眼中
升起一枚月亮吧
好让我想起你开花的深谷
想你那些关于
喝火的诗
有几行被我烧茶了
剩下的留到冬天取暖
再到春天蔷薇开放的时节
那时,再取出一行
兑着思念可以燃烧
至于最后的两行,就留给我珍藏吧
在等待步步逼近的岁月里
让百川之水
止于墓草荒凉的前夕
我八千里路而来了,只为搜寻那一抹
惊动我心且动我魂魄的
一声声
空山中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