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秋风的庄稼
秋风,将身子一寸寸压低
庄稼随之走到了生命的高处
每倾斜一些,都关乎村庄的烟火
关乎慈悲和冷暖自知
将秋风披在肩上,它们弯下来的身子
缀满这季的成熟
向脚下的土地虔诚鞠躬
惟恐高过穂芒,而低于泥土的厚度
那么多的秋鸣,骤然涌起又悄然退潮
不肯轻易说出宿命
沁入庄稼骨子里的谦卑
就像这方深沉土地,以及土地之上
耕耘和生生不息的人
灶台前的母亲
炊烟是一条脐带,连接远逝的村庄
一炷香火缭绕,闪现着
母亲清瘦的身影
灶台前,时间已成为一种错觉
坐在灶膛边,那些清贫日子里
前推后拉风箱
添一把火,和我叙谈雨水,庄稼
叙谈前程或后事
每一粒火光,都是我触摸到的温暖
围坐母亲的目光下
这些粗菜和淡饭,端在手中
溢出来是入骨的香甜,从光阴的深处
顺着一声声乳名,绵延而至
空镜头
镜头里描述的山村,聚焦情节
需要借助抒情
阳光的温度从山顶处冷却
山谷是落单的虫鸣
一些树枝,从墙内探出来,有蚂蚁爬上去
与自己的影子
相视无言,找不到出囗
数百年的村事只剩下
咀嚼的暮年,松柏,灌木和杂草
还在原地蔓延
仿佛泥土之上行走的先人
镜头外,目光被天空
抬高后又放下
被你拉长的焦距,又暗暗松开
风的肉身
突然改变的风向
涌往通向山外的那个隘口
某一个清晨
风,将身子挤了出去
拉着风的一角,恳请它
替你捎过去,对远方人的一句问候
转过身,又见村口张望的炊烟
伏地的暖阳
这里有土地的姓氏,林草的背影
一股山泉在你体内绵延
风的肉身盛不下,盘恒于
头顶上的日月星辰
也拔不走,你扎根在泥土里的灵魂
废墟上的青草
像一群无家可归的人
踮起脚尖,挥动最后一次的告别
悬在草上的露珠,晶莹而细碎
以致于我离去的脚印
越踩越痛,一步三回头
是不是一场宿命降临
我无法替青草,找回醒来的村庄
找回沉寂下来的姓氏
而它们,却依然把根扎在这片废墟上
拥着散落的尘间
我必须虔诚地叩谢,这些藐小卑微的生命
替我留守故土,替我
照拂着,长眠不起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