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只天鹅 

十二门徒在圣经里踽踽前行，站上神的领地 
神是一片大雪地 

——题记 

大海落潮于十二月 
十二月声音嘶哑，满身雪花 
躺进十二月，十一只抽屉被陆续打开 
十二个月如十二颗树木挺立 
围成黑匣子，漆满天鹅的雪白 

陪伴我的最后一只天鹅，剩仅剩下最后一个 
以缄默对白，寂寞是天鹅唯一的颜色 
河流止不住的飞翔，天空吹拂神秘的光 
拍打我，穿透我，唱人类以外的歌 
历史博物馆，十二只天鹅飞成紫陶图案 

电影院落幕于陡暗的旧时光 
炮竹烟花迎向玻璃凝视的眸子，新年 
正跨过门槛。一切将沾满尘埃 
一切成为博物馆，火，碳，或页岩 
石头从山顶滚落并重新攀援 
天鹅把最后一声啼哭放入新年钟声，然后死去 

死去。新生的十二只天鹅正飞越历史博物馆 
笔直穿越钟表。秒针滴答，划破天际 
成太阳系 

       东河湾，绿树林长出白月光 

门外走进更多黑夜，小屋 
比我更早睡去，东河湾 
绿了整个窗子的树林，长出 
大片月光，水声潮湿，少年 
把夏天坐成一把椅子，蒲扇 
鸟一样飞翔，扇动衔来的故事 
先祖和秦汉在月下走失 
东河湾，你坐在淮河畔 
把一江涛声唱进民谣，我在这里 
紧紧接住你送来的今晚和月色 

       弯穹如钟 

弯穹如钟，湛蓝湛蓝的天空 
黄澄澄的钟锤摆动 

不断有大鸟扑钟 

我书页般颤动的心 
等待，呼应那遥远渺茫的回声 
而大地不言 
伸出手掌，接住不断陨落的 

流星。一簇一簇火红火红的玫瑰 
血滴人间，盛开绝命的歌声 
歌声中不断受伤，歌声中 
花瓣如淬洗的凤凰火翼不断耸动 

太阳传来野兽低沉的吼声 

       如果我死了 

如果我死了，名字是唯一的遗产 
她也会像鸽子一样 
从你的明眸中飞远 

如果我死了，落日会把彩霞的绮带 
挂满枝，慕名而来赏桃花的人 
也会无意中走进我的孤独，踩痛我的心 

如果我死了，会摆渡碑上镌刻的所有名字 
在风中捂紧取暖，也会躺下来做你的影子 
模拟世上所有的悲欢 

我已然足够沉默，并学会蔑视大部分事情 
除了把未尽的嘱托蓬成蒲公英 
纷纭入你崭新的庭院 

当你老了，儿女成群，皱纹深陷 
抱住通红的火炉，读那发黄的诗篇 
我正把一场大雪赶进你的白发 
而你说而你说 
一生早先于白雪飘落 

       镜湖印象 

十里镜湖，一只鸟儿 
掠着水面飞 
总试图捞起自己的影子 

镜湖十里，一只鸟儿 
攒动的鱼群喂养云朵 
一起顺风破碎 
那摇荡的芦苇 

十几里地湖泊，十几里地光芒 
闪向高空。一只鸟儿，衔一束光 
激射而来，踩开流水 

波纹倒影一起荡漾 
云天古镜一起沉浮 

       天鹅 

点开长喙的湖泊，漫过流水的脚趾 
总忍不住你脖颈，如此温柔的弯曲 
一截细腻，藏住春华秋月 
和美丽，倒影与水一起湿 
忧愁细软，歌声掉进一水柔蓝 
化成鱼儿，游来游去 
山水逐渐细小时，天空轻轻蓝着 
白色抱你成云朵 

       坟 

你在那里了 
大地隆起怀孕的腹部 
秋草正将一生压进种籽 
日复旦兮，草木清华 
鸟儿滴下的鸣叫 
正在那扇竖起的门上融化  

       雷雨 

两片铜锣敲击 
两半天的乌云合围 
一声锣响一声雷 
雨是什么呢 
幸福闪电击中 
大地伸出粗壮有力的根须 
美丽新娘帷帐里低声啜泣

       亲，我想你了 

秋风起，北雁随 
亲，窗台的花朵正在枯萎，像一声叹息 
行人稀了，路途远了，亲 
相见在何时，天边两颗流星 
时远时近，隔着一条 
湍急河流，互相藏起了光亮 
亲，我想你了  

       痴 

你是这样的女人 
老街一样打开自己 
对着行人 

你还是这样的男人 
钟爱所有隆起的山丘与 
高原平坦的小腹 
直到分开爱情的伤口 

直到从安睡一生的席上跌下 
跌进大地饥饿的胃部 

爱，应该可以从容消化 

       晚钟 

晚钟沾满露水，在大街上 
踩下徘徊的脚印，钟声里 
石头滚落，惊起一群 
蜜蜂，飞进千家庭院 
又消失了身形 
转身僧人离去 
像远去月下的一缕钟声 
袈裟拂动着一生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