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天,是个简约的季节。一场漫天漫地的雪花,款款而来,惊喜了多少人的心灵和眼睛,也为这淋漓尽致的岁末,平添几分妥帖和儒雅。
这样的雪景是不可辜负的,喜欢听雪,喜欢穿上红色的棉衣,走出户外,脚下踩雪的“咯吱咯吱”声,像是踩着童年。远山,远树,远的街市与村落,都隐在一片白茫茫里。
雪在下,去屋后的湖畔,一个人静静地听,一片,两片,三片.无数片,像一只只寻梦的蝶,袅袅绕绕,飘落在枝枝蔓蔓上,闭上眼似乎听到“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轮美奂。轻轻拨开垂挂在湖边冰凌凌的柳丝,听雪落湖面,宛若在听花开的声音,雪与湖水入肌入肤的消融,恍然听到了瑞雪丰年,听到了春天。
雪小禅说:“听雪,也是听心,听雪的刹那,心里定会开出一朵清幽的莲花。”是的,落雪的声音,是天籁之音,如梵音缭绕。雪花一片一片叠放,倾覆尘间的芜杂和喧嚣,抚平心底的沟沟坎坎,在没有尘埃的世界里,有忘却一切的释然和恬淡。听出“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的浪漫,听雪花一片一片开来,听出山河人间喜悦来。
大观园内,宝玉和一群姑娘丫头们,披了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去踏雪赏雪,聚在雪地里拥炉作诗,雪里的一枝红梅开得艳艳的。这场景,倒是很风雅,不过,太隆重,绮丽得有些过分了,最终落得曲终人散不得见。寻常人,还是听雪的好,可以关上门窗,坐在窗前隔着帘幔听,听雪花一片一片开来,仿佛是一句一句带着情怀的话,落在杯中,落在心里。 或者,去山林,去桥头,去陌上听,随意又自在。
写雪的诗,我偏爱刘长卿那首《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诗入画中,久久地听,就能听出尘世间万般的好来。一场大雪,搓棉扯絮般地飘着,白了苍山,白了茅屋。小屋的男主人,为了养家,雪夜狩猎,一个人在山林里,边走边听,听雪扑簌簌地下,听雪夜野物的动静。当他顶着风雪晚归时,肩上扛着的长矛上,应该挑着一两只野鸡野兔,“咯吱咯吱”踩着积雪,一片白茫茫雪野,远远望见,一豆灯光,如暗夜里的一颗星,那是等他的女人,还没睡呢。他知道,她在守候,在灶房里围炉煮酒,时不时地侧耳听听柴门外,听着雪夜里,她的人有没有归来......还有那卧着的大黄狗,听到主人的脚步声,它老远就欢叫着迎上去。柴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内守夜的人儿,已迎到门口,欢喜地接过他的长矛和猎物,一边帮他拍打着身上的积雪。那一刻,茅舍的清寒,呼啦出一团的暖来。
常常想,俗世里,无须苛求太多,只要有这样的一场雪如约而来,只要这样一场平凡的相守和温暖,如雪一样清逸和从容的心境,恪守生命中的素色和淡然,让心灵在听雪中,开成一朵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