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麦田

路过麦田 
麦田葱茏如玉

这让我想起早已过世多年的曾祖母
她的小儿子
我的二爷
这个春天走了

时隔三十多年的光阴
你是否还能辨别出他此刻的模样

轻如蛛网的人世
他那么老  那么小
像茅草屋子里面的灰尘 
掉下去  发不出一丝坠地的声响

而通往天堂的是一条水路
只有你抱着他
一直哭  一直哭

水声辽远

 白杨木门、甜面条

闹土改时
曾祖母一家分得了唯一的木门

木板很厚 
木面很白
象征着一个贫穷女人的胜利和财富

后来她死了
再后来她的小儿子也死了

这两扇白杨木门
都一直存在

木门冲着大街
小时候母亲打我
我逃过去

白杨木门后的女人
端给我一碗甜面条

甜面条  就是什么也没有的面条
没有盐粒  没有油星  没有菜花的面条

我一边喝一边掉泪
一边掉泪
一边看着她没有牙齿的嘴和露出趾头的大脚

  太阳越来越大

太阳越来越大
曾祖母赶着马车一路向前
车上是她三个没有成年的孩子
做为这个家庭唯一的劳动力
她没有选择

日子真的不好过
八十多年的岁月
她走了那么久  那么远 
都没有走进一朵金黄的葵花盘里

活着的时候
父亲给她买过烧饼
我就躲在角落里
看她一粒粒地去摘上面的芝麻

有些芝麻粒无声地掉了
她患有眼疾
看不清 
便宜了地面那些忙碌贪嘴的蚂蚁

  晚祷

如果有可能 
我愿意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去

不太老  能洗脸  会走
吃饭和便溺不用被人盯着
最好还存在部分视力和声音
给神龛上的父母上香  摆上供品
磕头
念一些他们能听懂的祷告

然后坐在沙发上
用剩余的气力喝水
再打开电视
看着瓶瓶罐罐里的亲人
一一从镜面的背后向我走来

孩子们都不哭
欢笑一堂
恰逢是一个新年的夜晚
旁边还靠着那个爱了我一生的女人
温热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