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孩子

我听过最好的故事
不是老师讲的

卧在柴草堆上
冬天的阳光暖和
他解开鞋　寻找裤角里的虱子
偶尔擦一下混浊的眼睛

这些话现在听起来多少有点不洁
可我就是愿意这样
蹲在他的身旁
做一个脸蛋黑黑　流着鼻涕的脏孩子


从前

从前的村里有许多槐树
有的长在河边
有的长在井口

我一直想不明白
比如１９６０　
就１９６０吧
这年月还近些　
我的父母尚可以作证

那些槐树是如何在铡刀一般的牙缝中
存活下来　
长得比井口还要粗
比河水还多一些宁静


跑马集

在我们这地方
由小商小贩主动发起的集会
叫做跑马集

秋口麦口　或是年关
你总能遇上

三三俩俩的人
就像天上的白云
这块散了　
那一块又重新拼起

我想找到
十岁那年卖给我棉花糖的老人


抉择

那一天　终会来临
不再年轻的孩子　
会在医生传达的白纸上
为你签下他的名字

我幻想的时间是一个黄昏
狭长的楼道里
走过一串串脚步
孩子扔掉手中的笔
长长吐出一口气
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

我的父亲
他不会写字
背着爷爷
走了二十里的夜路
回到自己的农村


走节

十二点一过
就有走节的人　
这是老辈儿就传下来的风俗

叔　爷
给你拜年了
双膝要下跪
平日里的恩怨到此也就会了结

我想跟弟弟说说这个
想了想
还是算了　


一个女人两个家

大老营是我曾祖母出生的地方
每逢过年
我都要抽时间去一趟

什么也不做
在村口抽只烟
到街上随便走走

想想一百多年以前
一个逢头垢面的小女孩
在这里玩耍　长大　

然后向西穿过三条小河
嫁给一个陌生的男子
大半生守寡

一个女人两个家
我想
她一定能看得见我

　　　　　　　2016.2.6　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