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生的

孩子

太干净了

可是他要

吃不干净的

食物

喝不干净的水

呼吸不干净的

空气

读不干净的书

看不干净的

电视节目

摸不干净的

手机游戏机

遇不干净的

人事

接受不干净的

教育

一场接一场

生病

—— 老 徐

老徐，男，生于鄂居于辽。职业教师。

▎笼中虎

如果不是铁笼足够坚固

我怎敢直视一只猛虎的眼睛

它不用低吼

甚至不用站起来

眼睛里的寒光已然刀尖一般

令我颤栗

当它确认陌生的入侵者

依然站在它的领界

——一根根艰固的铁条之外

它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我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

曾经有过同样的威仪

囚禁我的铁条早已化作无形

退隐到身体内部

只为守住最后的底线

▎离校日

他们已经学会了伪装

还是让我看穿，满教室里坐着

狮子，狼，狐狸，角马

肥胖的大象

高个子的长颈鹿……

他们还很可爱

今天，我放他们回归丛林

丛林凶险

好想留下那只满脸萌态

还在傻笑的小羚羊

▎翅膀情结

一直有一个情结

——从肩胛骨缝里生出一对翅膀

我留意那些落在地上的鸟

它们胆怯，警惕

并不针对草木，石头，或牛羊

唯独对人类充满恐惧

很多次在梦里，源于

同样的恐惧，我也会神奇地

突然飞起来

▎视 线

飞机从航站楼后面爬上来

拐一个弯

一直往南

在飞机消失的那一方空域

后来我看到过云彩

闪电

和飘扬的雪花

更多时候是灰蒙蒙的蓝

有时候是一个黑洞

▎射击练习

九颗石刻棋子

分别刻着忠孝仁义信

和真美勇健

分两排摆在广场上

我在教学楼上常以手指代枪

对准其中四个靶子

练习瞄准，射击

响起砰砰砰砰的枪声

响一声

就吹一下

冒着烟的指尖

跳过另外四个，瞄到“信”时

我总是犹豫不决

▎三十五年前的一天

他看见天边的云厚重地隆起

隆成一座座山

一座座雪山

母亲在院子里摘菜，洗菜

他看见主峰上飞来了一匹马

其实它并没有飞

只是摆出飞奔的姿势

此时，母亲从灶屋里捧出饭菜

他匆匆扒了两碗

白马飞走了，雪山也融化了

天空那么蓝。那一天

他起程，去追那匹雪白的马

回望母亲的瞬间

他变成了一个蓝色忧郁的人

▎干净的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

太干净了。可是他要

吃不干净的食物

喝不干净的水

呼吸不干净的空气

读不干净的书

看不干净的电视节目

摸不干净的手机游戏机

遇不干净的人事

接受不干净的教育

一场接一场生病

病一场，就增强一次免疫力

病一场，就筑起一道防火墙

刚出生的孩子

太干净了。如果拒绝

这个不干净的世界

他就长不大

▎“世界怎么可以这样美！”

她说她换肾后性情大变

变得活泼好动，爱撒娇，爱笑

甚至不再挑食

多么奇妙的生理反应

她说“我要替她好好活着”

的时候，青春的脸上

显得无比凝重

接下来她展示了出院的第二天

拍摄的日出，不过是

我们每天都可以看到的那种

日出。她却说

“世界怎么可以这样美！”

▎竖大拇指

单位群里

每次发领导的工作照

下面就有几十人

竖起大拇指

有人竖起两个

更多的竖起三个四个

竖一个表示赞赏

竖两个表示加倍赞赏

竖三个就需要

金鸡独立

竖四个就相当滑稽了

需要躺在地上

四脚朝天

▎新领导上任之前

在路上，食堂的餐桌旁

在楼梯的拐角处

总有三两个人

挤得很近

埋着头，压低了声音议论

三天后的午休时间

体育馆里

以前喧闹的乒乓球台边

空无一人

另一边的两个羽毛球场地上

一场单打，一场双打

旁边还有很多人

在练习发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