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像夜空的弯月
约等于
1965年
偏见的大风雪
在寻找
人民公社
丢失的羊群
两个受伤的
小姐妹
两个凋谢的
花朵
而我却在
命运中
走进诗歌的
白色
—— 熊 平
熊平,公共知识分子,自以为是中国的萨特;哪知看了尼采,才知道萨特不过是尼采哲学的二道贩子;从此不再读书。波德莱尔有诗云:一旦坠入红尘,笑骂任由人,垂天巨翼反而阻碍步行。著有《中山的忧郁》。现居中山。
请允许我如此偏执 (组诗)
▎躺在筒子楼里闲看一朵租来的白云
我躺在租来的筒子楼里看书,紧闭的房门关住一个正午,
正午在承受酷刑,停在了房顶,
像一穷二白的生活,在背叛我,在还原一种悬念,
在模仿我的影子斜倚在白色里。
在空白的屋子里,没有一片白保留在康德的道德律中,
只有一丝往事,在酸菜缸里发出霉味,
胜于对门夫妻俩的争吵声,胜于一个脱落的喜字淹没在红色中。
我仿佛在旁观一场人生的暗战,
像是被一个正午出卖,弄不懂正午的意思,
弄不懂在下午五点钟,从陆羽茶楼里准时走出来的小妇人,
是完成一场麻将的对弈,还是完成两性的对弈。
现在,过眼烟云在擦去这些参照物,
只留下赖记打边炉记住我的小,
记住我的窗台上摆着耶胡达•阿米亥诗集。
《开闭开》在打开人生生死,在把我从身体里借走,
在说:“灵魂不是人的翅膀。这一片虚无和你一点儿也不靠谱,
你很无辜,没有人读懂你的传记。”
此刻,我在读另外一朵白云,想经历一次传奇,
想象一个梯子像水,从地下流上房顶在扑灭这些聒噪,
在架起天线,在把真相打给一朵白云听,
在说:“过眼烟云的云没有倒影。”
▎请允许我如此偏执
我真的很渺小,渺小得像一根针,刺穿了一杆大王旗,
在时间的镜子里发芽,发出两片嫩草叶,
在无视英雄的存在,
在把荒谬的空气分成两半,在完成一场小小的演出。
我在一个夜晚静坐,丢下一首唐诗中的鸟,
在一席蓑衣中忘掉无辜的水,
在一朵雪花上,看着死亡把星星钉上天空的钉眼,
在矫正夜晚的一次出走,
在向黑暗跃进一步,又跌倒在黑暗的背面。
我在用一根针追杀它们,
它们却匍匐在黑暗的肚皮上,像一张狗皮膏药在过着皇帝瘾,
显出一种心安理得,像漏网的一条小鲶鱼。
我在针尖上说:“结党营私的人,逃不出水。”
我在用一丝纤弱的真理垂钓,
在独钓中把握住一场胜算,放弃鱼,放弃鱼的气泡,也放弃自传,
写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又开始坐在一块石头上磨针,忘掉水中的浮漂,
忘掉一条鱼丢下的名字,
我不是鱼的寓言,我只是诗歌之谜。
▎老小孩
我是一个老小孩,总是说真话,
总是遭人暗算或毒打,
打在我五十而知天命的脸上,我的脸皮很厚,很粗糙。
我讨厌楚怀王这个人,空有一付硬心肠,
把楚国的江山弄丢了,
我也讨厌宋徽宗这个人,只会写诗作画,把苏东坡这个才子给毁了。
我在秋水之上写诗,写得放肆而无遮,
在《秋水悠悠》里说出前世,
疯着说:“我是楚国的三闾大夫,从汨罗江里游过来。”
而今,我在北京城中霸占一个国家的子宫,
在古琴房里叫卖民间溪水,
用梅花泡茶,在一滴露水里寻觅知音,
偶尔,也在流水中吹箫,
吹走一根毛竹的影子,我欠下毛竹一条命。
我哽咽,哽咽在巴乌中,
想说出下辈子的一句话:“我已经拿下中国诗歌的半壁江山。”
我在往天安门前的护城河中扔石头,
在打水漂,三块石头不见了,我欠下三块石头三条命,
欠下茅草屋檐三个灰麻雀,欠下祖辈三炷香火。
我走在撄犯返乡的途中,
在诗人的宿命里还债,欠下的债却越欠越多,
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想哭,
坐在一个挑水扁担上,想哭,
坐在一个顶门杠上,想哭。
▎老镜子里的深渊
我想扮演一个角色,
而我却和民间婆争吵起来,争吵在民间婆饭店二楼的210包房里。
民间婆是朋友的饭店,
在饭店里挂着一面民间的老镜子,老镜子里有我的敌人,
总是脱帽向我致敬说:“你又来喝羊汤了!”
我感到气愤,在往羊汤里加上胡椒面,
滚热的羊汤冒出一个个气泡,气泡在嘟嘟嘟响,
变成了癸巳年秋天的白露,像灶王爷居住在我的鼻子里,
让一面镜子吃惊,惊走一张脸,
我只看见艾略特的荒原,在头顶上左右摇摆,
摆动出诗歌的悲凉意义,在一面镜子中演绎我的到来。
我来了,可是诗歌在一面镜子里变得冰凉,
凉得所剩无几,在时光里发芽,
像夜空的弯月,约等于1965年偏见的大风雪,
在寻找人民公社丢失的羊群,两个受伤的小姐妹,两个凋谢的花朵。
而我却在命运中走进诗歌的白色,
在以一只狼的名义在一面镜子里嗅来嗅去,
让镜子的白和冰雪的白一样发空,空出悠悠的滋味,
空着一半真,一半假,
让我和我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