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或许人活着
就是堕落
没有救赎的
路径
或许爱就是
一场瘟疫
等于艺术的
失眠
就像是我
—— 钟 磊
钟磊,1969年生,吉林长春人。《独立作家》专栏作家。著有诗集《钟磊诗选》《信天书》《空城计》《圣灵之灵》等。
▎诗人素描
还来得及,做一回自得的行尸走肉,
把诗写得高雅一点儿,
隔空和保罗·策兰说话:“坏蛋们不必懂”。
我正在踅入那个良夜,
描摹一枚红月亮,确实被摁在肩头装饰肩火,
反而让我进入他的头颅,
那么让我厌倦,厌倦了三个世纪,
也数一数坏蛋们统治的时间,
把我也数到动物头顶的白斑点里面去。
于是我带上一把钥匙,去访问一个苦守着寓言的木匠,
把我的寿衣丢给中国,
我不想死在中国,红月亮却不赦免我。
我的红脑壳里面被安排了什么?
同样是一把斧头开花,把我劈成不可命名的两片枯木,
以为乌鸦可以隐瞒下一个诗人,
以为狐狸也是哑巴。
▎皮影戏
皮影戏,还是哼哼唧唧的调,
弄掉了白痴的牙齿,在夜幕下闪着微光。
也好像是在举行葬仪,
有两条黑影活像是裹尸布,在把楼台的档口堵死,
比一面黑旗大,在冒充领袖,
在指手画脚,着实令人抓狂。
是啊,我说服不了这样的白痴,
在把一根骨刺扎进头皮,像一场翻脸不认人丢开一张人皮,
说出一个字眼,只拿走灵魂的通行证,
了却身后的最后哀伤。
于是,我把我从自己的手心里抓走,
把头颅制作成骨灰翁,
看上去,是在以一身骸骨恢复四肢的行走,
或用一双手扣住两根锁骨,
再次点亮肩火,活像人间的一次血光诉讼,
在把火种传递下去。
▎褪色的冷
忽然,想起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蝴蝶,
死在了他的手上,
不能飞翔的蝴蝶,还被他钉在小纸板上。
小纸板也让我想起许多小卡片,
容纳下一部电影,
像黑色德国褪色的冷,不许白玫瑰花开,
又偷走一枚白金戒指。
有一对夫妇在一些小卡片上写谶语,
在叫醒黑色德国的大街小巷,也在呼喊死去的一个孩子回来。
哦,暧昧的德国却在一直偷听,
在说:“他们总是在零点做*,做*不是文明词”。
霸道的黑色德国,只是见山是山,
见水是水,常常揶揄这一组小矮人,
从十字架上拔出一根铁钉,钉死了两个小矮人,
像大面积的无耻和平庸,
大于德国,大于一部电影,大于一首诗……
▎拼死年代
生活在忙乱地翻腾着,
我在为生而为人抱歉,一心想弄明白人这种东西。
我把我劈成两半,
一半像罪恶,活得活蹦乱跳的,
在羡慕攀高枝的人,却爱上鸟人的堕落,
一半像骑手,活得让人惋惜,
无法还原自己,在随风飘散。
或许人活着就是堕落,没有救赎的路径,
或许爱就是一场瘟疫,等于艺术的失眠……
就像是我活在没有我的国度,
让那个暧昧的身躯横陈在王府井大街上,说起六十四号街坊,
说起委屈求全,像田汉跪下来给人看,
像别人那样活着,藏起一个比人还大的不。
而我的每一个指纹都在揭人短,
不指向一座城市的指南,
在一个拼死年代,配得上一个没有人为之作证的证人,
配得上给自己的最后忠告,
在说:“干这个,一定行,和人拼一把儿,
哪怕还是有人扔菜叶”。
▎切 片
把我和自我切开,
我成了切片,我在问我的诗歌在哪儿?
我的灵魂在哪儿?
没有人阐述,舞台空空,
只有一只苍蝇在空中乱飞,乱飞,乱飞。
飞乱了我和一面镜子,
我的影子开始嚎叫,在叫我的名字,
像有毒的水银在白床单上走动,持续走动了一周,
又蜷缩在我的身旁,充满了性欲。
有人想到鸡尾酒,想到滚石,
可是,玻璃酒杯和鹅卵石仍然悬在夜幕的非议之下,
想象着我和自我玩得很开心,
又在2019年5月28日的夜里,把我描在一张白纸上,
留给人间一个结果,让许多人的脑袋触碰它,
让我的半边脑袋忘记它,
让我的另外半边脑袋虚构它。
▎与阿赫玛托娃互文一次
哦,想写一首诗,却不知道写什么,
我取来一本诗集在读,
安娜·阿赫马托娃却在用高跟鞋敲打我的脑门子,
咔咔两声,然后停止。
我觉得有她的鬼魂附身,在用一把骨灰掩护我,
在文学的危险中瞧了一眼周围,
告诉我不是诗的主人公,是她的坟。
她在点燃我的肋骨,在把痛苦之鸟当成布谷鸟连续叫了三天,
第一天把布谷鸟的名字改成月亮,
第二天把镜子改成面孔,
第三天两个人竟然抱在一起,在说:“三块石头是你的替身”。
哦,我又开始写诗,写下以下杜撰,
她却拎着一把锤子逼问我:“你的冷汗怎么那样咸涩?”
如今,早已无人应答,三块石头在掩埋恐惧,
又说起神秘的春风懒散无力,
又在劝我别站在风口里。
▎孤独大师
谁在说话,说我是痞子,
在说:“在他身上有十个刺儿不能摸”。
我暗暗地骂,去他妈的,
被人抚摸,无异于卖淫。
我总是在人群当中开小差,在问:“一个人究竟是什么?”
有趣的是,一大群人伪装成我的影子,
或是漆黑一团,在代替我,
像一群黑猪,在猪圈里哼哼着,
在冒充早晨的一个祈使句,在用猪拱嘴掀翻一个猪槽子,
又把泔水泼在我身上,让人无法辨认。
恰好如此,我像约瑟夫·布罗茨基一样小,
或小于一根针,在把孤独藏在一座时钟中,
在午夜零点敲打着五十而知非,
几乎是无可匹敌,敲打了十二下,或者是十三下,
在说:“我是我的证人”。
▎现实术语
都弄错了,
生活不是童话,也不是透明的玻璃灯泡,
只是奔跑在一根电线上的胡言乱语,
在一根电线杆上上蹿下跳,
像是落在一根电线上的一只乌鸦,从一张嘴巴中丢下一头野兽。
我知道,一些灰尘还在自以为是,
一些词汇还在描摹现实,
还在模仿大革命口气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也许有传说会从一则寓言中蹦出来,在一个冬至的前四天乱讲话,
活像一个领袖,活像世界的主人。
只有一个人拉上一扇门的门栓,
让灵魂黏在一个电灯泡上,再次想起乌鸦,
想起乌鸦的十个灰趾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