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曠世之火
你準備好了麼?迎接這場
曠世的大火。它無處不在
你也無處躲藏。你看那太陽射出的
月亮灑下的,星星瞥來的,無不是它
蠻不講理的火舌。它來自荒山野嶺
漫過田野,吞噬村莊,佔領城市
爬上閃豔的霓虹燈,蜷入空虛的酒杯
親吻窈窕淑女們***豐腴的嘴
它擁抱一切,佔有一切,然後
毀滅一切。它舔盡你的毛髮
饕餮你的血肉,嚼碎你的骨頭
吸幹你的骨髓。它禁錮你的思想
麻痹你的頭腦,幽閉你的靈魂
讓你不由自主地愛上它,讓你
只記得它對你的好
這場大火已經燃燒了將近一個世紀
而且還會繼續燃燒下去
死去的,活著的,以及未出生的
都無法逃脫它瘋狂的舔舐
老子的青牛,孔子的粗袍
都早已化為霧霾裏的飛灰
而我們以為日夜呼吸的
仍然是祖傳下來的天地精髓
哦,可憐的人,等待吧
等待那無孔不入的火焰
緊緊地攥住你的雙手,在你眨眼之前
刺穿你玻璃般的眼球
2015
▎我們的生活充滿 ——
莽莽荒園,陰陰霧霾。剃以灌木,帶以蒿萊。
鼷鼠踸踔,鴟鸮嘯哀。中有一士,憔悴形骸。
—— (明)袁凱 《荒園》
你在一間謀殺陽光的屋子裏
安睡,無形的火焰瘋狂地消化著
周圍的一切。它黑褐色的毛髮
在你的肺裏繁茂成林
你身背一塊金色的礦石,走向
河水深處。它漫過你的腳
你的腰,你的瞳孔。天空由湛藍
褪為青灰,最後變成水蛭的腥紅
一根遍身碎牙的粗麻繩
繞過蒼朽的房梁,繞過
你被火烈鳥攻佔的喉嚨
你的腳下,空無一物
2015
▎驢之歌
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
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
——《莊子•齊物論》
白天,你的眼睛被蒙上一塊紅布
你單調成鐘錶上的一根秒針
繞著你心中的欲望走了一圈
又一圈,離它如此之近
又如此之遠
夜晚,你是沙發裏的一個
皺巴巴的土豆,緊盯著電視
那些化學面皮,那些豐乳肥臀
那些兌出來的歌聲和擠出來的媚笑
是一針針甘甜的乙醚
注入你荒蕪的血液。你慢慢忘卻
白日裏的重負和身上丘陵般的鞭痕
習慣了抬頭傻笑,忘記了低頭思考
當然,你也決不會想到
用鞭子抽打你和打開電視機的
是同樣的資本
2016
▎窗簾的後面
一個巨大的火柴盒,四面掛著
精美縫製的窗簾。上面用金絲
繡著山水、樹木、花草,以及人們
盛開的笑臉。血一樣鮮豔
在這裏,白熾燈是太陽,蠟燭
是月亮。我們在這裏出生
在這裏成長,將來也必然
在這裏死亡。蛆蟲一樣
那些華美的圖案,慢慢地爬上
我們的皮膚,深深地刻進
我們的掌紋與指紋,並最終
在我們大腦的溝回中降落
沒有人知道,這些窗簾何時落下
更不會有人見到它們升起。只有幾個
目光深邃的人偶爾盯著它們看
然後沉默寡言
2021.1.19
▎在魯迅博物館
終於無法再掙扎,你如今
被囚禁在高高在上的大理石裏
你的腳下花紅草綠。你被迫忍受
陽光的撫摸和花香的叮蜇
以及絡繹不絕的呆滯的眼眸
夜深人靜時,你會奪門而出
似一只失魂落魄的野獸
在糜暗的都市裏呼嘯奔走
失眠的月光披上你羸弱的身體
後面跟著兩個黑影,一遠一近
你的頭髮仍然可以刺破天空
你的鬍鬚依舊可以挺直祖先的脊樑
只是,你眼裏的匕首是否還能劃破
這謊言編織的夜色,你口中的
投槍,又會紮向誰的心臟?
2016
▎致老馬
在你的家鄉,你是一口湖泊
試圖映射整個天空。那只
名叫資本的烏鴉,在你的注視下
越長越大,並最終把白晝染黑
看見了麼?原本只有攀登天空的人
才會潛入你的湖底;如今
越來越多的跋涉者來到你的跟前
用你的湖水濯洗他們的影子
十月早產的炮聲,將你這支興奮劑
注入這片癆瘵的土地,讓人們
枕著自己的苦痛和屍體編織美夢
後來,你被除雜、提純、萃取
並研磨成粉,散發出鴉片的香氣
當你被摻進地下水,你慢慢地
在人們的身體裏枝繁葉茂,最後
在他們的臉上綻放罌粟花般的微笑
2016
▎我們的祖國是花園
在這裏,沒有牡丹,沒有菊梅,甚至
沒有月季。所有的花都是血一樣地紅
芯中沉澱著化不開的黑夜
在這裏,土壤將植物慢慢毒殺
流水死死地扼住生靈的喉嚨
陽光,從無邊的有色玻璃上濾下來
那些花兒,從三聚氰胺裏吸收鈣質
在甲醛和敵敵畏裏沐浴。漂白的月光
讓它們在午夜走入單一的夢
它們永遠仰望資本和雄鷹,臉上盛開著
乙烯催出來的笑容。它們的事業
是在漫長的夜裏勾兌黎明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