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很久

窗玻璃

不会拐弯

梦也不会

窗外一树梨花

是从多年前

拐弯过来

途径一下的

—— 李 威

李威，70后，成都人。出版诗集《让一只羊活下去》，诗见于《星星》、《绿风》、《诗潮》、《草地》、《环球人文地理》、《青年文摘》等刊物，是网络诗歌论坛《第七行》创建人之一

▎哦

一闲人说：中国没穷人了

我问：我怎么看见视频

没钱救治孩子的母亲

不得不选择放弃后

对着坐医院门前台阶上幼小的孩子

跪着磕头？

他说：那是病，罪魁祸首是病魔

那不是穷，吃不起饭才是穷

我说：哦

他说：如果视频接着拍下去

那母亲跪着磕了头

带孩子回家，饭还是吃得上的

我说：哦

他笑：好多寻短见的所谓穷人

其实，是吃得上饭的

我说：哦

▎记 号

他勉勉强强签下了名字

听说还要摁手印

目光立马充满戒备

把签名前面的文字看了又看

很难相信他能看懂什么

他无非是不允许自己

听从别人说摁就摁

他最后盯着名字又看了一阵

无非是在别无他法

和交出自己之间

习惯性地稍作喘息

然后他摁下去

那神情，分明留在名字上的

不是印泥，而是血

随后，还有几张纸需摁手印

他就爽快多了

甚至一气摁完之后

举着红指头：还有没有？

仿佛是，既然血已被你们放了

就给你们多留几个地方

血，已然放了

就多给你们留几处记号

▎她躲在幽暗的角落抽泣很久了

很小的抽泣声响了很久了

甚至让我觉得她就是抽泣声凝结而成：

因为小，因为暗

因此凝结成形

才能让自己曾经有过

在华灯下走来走去的人们看不见她

其实他们是看不见自己

因为大，因为亮

因为感觉自己是大光明

大光明的事物无影无形

走来走去，等于没有走来走去

▎乡村的梦

乡村的梦

午睡在小杂货店柜台上

一排玻璃糖果罐里

外面白亮的院子

是它们梦见的醒

偶尔有小孩

进来买上两三粒

他的身影轻易穿过了

时间的玻壁

▎看了很久

看了很久

窗玻璃不会拐弯

梦也不会

窗外一树梨花

是从多年前拐弯过来

途径一下的

▎枪杀邓家希的那个家伙身穿什么形状的制服

我这几天常常想

枪杀邓家希的那个家伙身穿的制服

是什么形状的？

人形的。为什么人形？

是另外的形状会让它羞惭吗？

错。这样的东西

从不会为自己不是人而羞惭

是因为它长得

有头有身有四肢像个人吗

错。众所周知

这样的东西，会依据制服的任何形状

而变身任何形状

是因为这东西

以及人类历史上任何被衣服

塑造成非人的东西

说到底，骨子里仍渴望自己是个人吗

这次对了

与人为敌的、杀人的，杀人性的家伙

骨子里仍然渴望自己是个人

渴望自己是邓家希那样美丽、美好、自由的人

并因深知自己永生永世

永生永世、永生永世、永生永世……

不可能成为一个人

而把深仇集聚在枪弹里

向着真正的人

击射出去

▎它是鱼中的席刚林

看钓鱼，我只能在钓者身后默念：

鱼儿不要咬钩，不要咬钩……

我友中唯有席刚林，在府南河边

一把夺过一年轻人手中钓杆

掰，掰不断

放路沿用脚踩成两截扔垃圾筒

后来我学会揭谛咒

一次在蒲江一农家乐

在一垂钩者背后一遍遍默念咒语

肥鱼满塘，竟没一条被他钓到

唯有一条大鱼黄昏时咬上钩

生生地，把鱼线拽断跑了

这条鱼不愿自己独活

要破坏所有鱼头上悬垂的恶

这条勇敢的鱼

是鱼中的席刚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