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填写

一次表格

就像出卖

一次身体

简表是小卖

详表是大卖

卖一次

灵魂就

缺损一块

一生填表无数

几乎把

灵魂全卖

—— 孙兆勇

孙兆勇，生于1966，籍贯山东郓城，戏剧翻译和文学写作者，有翻译剧本、原创剧本和小说、诗作面世。诗者自语：诗，生命之歌，灵魂之舞。不作不活，奔向自由王国。

▎我有的是段子

1.

还是别叫醒

让他们睡吧

也许睡不到自然醒

总可以睡到终点站吧

2.

你以为，过去的岁月

吃的那种馍，就是肉夹馍

我说，你真是有眼无珠

脑子也流进了二月河

3.

你说我长得丰满

骗死你也不信，我挨过饿

你说我这么***

并不是因为我穿着破衣衫

4.

还要我说什么，怎么说

满脑子想法的父亲

清空三十六户农家的厕所

回到家就跟母亲吵

就抽打姐姐哥哥和我

5.

每天傍晚放学

我先要找个抹泪的角落

一间露天破场屋

或是一堆柴火垛

6.

我说，我的眼中

老有一只孤鸟，颤立在枯枝上

对着残阳或缺月

哀鸣，啼血

▎荒诞的游戏

疯人院里的一次电击

成为你一生的梦魇，无法逃离

荒郊野外的一座危楼

就是你栖身息心的避难所

陋室以外，你无处可躲

你不敢打开久闭的房门

你知道迎来的不是希望

而是无处不在的威胁

你出去过一次

又踉跄地逃回

扒光你衣服的人们

打得你皮开肉绽　

你说，你的眼前

是一片棍棒举成的树林

你还说，我们活着

就是玩一场必输的游戏

▎让领导先去

二十七年过去

依然心痛不已

当时，我很年轻

充满激情和朝气

站在课堂上讲英语

几名学员不顾一切

飞一般冲出大教室

他们都来自克拉玛依

我对全班说：对不起

这课，没法再讲下去

……

后来，就是故事

一个接一个的故事

再后来，就是

故事的销声匿迹

……

多年来，每逢看见

路边有鸟粪猫粪或狗屎

我都要嘟呶出一句——

让领导先吃。每逢听到

哪里发生火灾洪水或地震

我都要喊上一嗓子——

让领导先去

▎不一样的风景

两人站在山顶，看风景

往左看

男人说，那里僻静、神奇

可以默默消解痛苦和孤寂

女人说，你在梦游吧

我看见一片草地，几头奶牛

这里牛奶不含三聚氰胺

男人说，好，你喝牛奶吧，安全

两人站在山顶，看风景

往右看

男人说，那就是安宁病院

我的灵魂住在里边

女人说，是个大面包厂

我认识这里的一名院长

他的收入相当可观

男人说，好，你吃面包吧，方便

风景看完

男人说，下山——

女人说，吃饭——

▎鸟儿都去哪儿了

这么个日子里

干不了别的

只能写诗

那一群可爱的鸟儿

那一群为自由争鸣的鸟儿

那一群展翅高飞搏击长空的鸟儿

都去了哪里

谁能告诉我

它们的消息

一颗啼血的心

挂在老树的枯枝上

颤抖

哀泣

▎填表的感觉

每填写一次表格

就像出卖一次身体

简表是小卖，详表是大卖

卖一次，灵魂就缺损一块

一生填表无数

几乎把灵魂全卖

我对表格管理员说——

我都成了个婊子

我问他什么感觉。他说——

面对这堆积如山的表格

我真像生活在垃圾场里

我干的就是这表子养的工作

▎这么大进步

我躺在快捷酒店的房间里

看一档《快活双双赢》节目

床头柜上电话嘟嘟

——请问先生要不要服务

——什么服务呀

——就是为你推拿一下下

——在哪儿推拿一下下

——你可以脱去小裤裤

——稍等，我问一下我媳妇

——蒙谁嗫？房间就你一个人住

——你光急着收费，还不如自推舒服

——你好无聊哟！咋就遇上一只老鼠

我挂上电话

换到一档《相看两不厌》节目

男主持说：面对色情巨大诱惑

女主持说：几个男人能扛得住

我拨通媳妇的电话

——我把自己推拿到新的高度

媳妇那头哈哈笑道

——三天不见，你这么大进步

▎逛人肉市场

前日黄昏

我来到市场

挂牌燕赵门

多少钱一斤

这心，这肝，这肾

多少钱一斤

这臂，这腿，这臀

老板喊出天价

——啊？这么贵

老板大嚷——

猪牛羊肉都涨了

人肉不涨吗

天哪！人肉——

众人步步近逼

我却节节后退

多少钱一斤

那耳，那鼻，那舌

多少钱一斤

那颈，那乳，那唇

老板喊出天价

——啊？这么贵

老板大嚷——

猪牛羊肉都涨了

人肉不涨吗

天哪！人肉——

众人步步近逼

我却节节后退

老板吆喝——

上等好肉

明星的肉，艺人的肉

瞧一瞧，看一看喽

他顺手扯下一块人皮

熟练地做起拼图游戏

拼出五张熟悉的面皮

▎计划不如变化

老家的土墙上

刷着两行大红标语

“宁可血流成河，

不准超生一个”

现在，变了

有人把“超”字刷黑

乌血分流而下

产下一个“少”字

读出来依然顺口

念起来仍旧押韵

“宁可血流成河

不准少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