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你记忆那年
开始的现实
是凭空虚拟的
它不属于人类
也不属于存在
在你生活的
所有生活是
水面上的光波
文学作品是
颠倒世界的
蜃气之界的
镜中物
命中注定的
实验品
文学青年的你
而你在
寻存在的钥匙
—— 谭越森
谭越森:作家,小说家,诗人。著有中短篇小说《劫匪》《诗人之死》《一个觉醒的故事》《污人传说》《幽冥》《死手怪谈》《发达屏蔽时代的爱情》等,诗歌《朝鲜》《当代录鬼簿》《庆安县废物徐纯合之死》《亡命之徒雷洋》等,文论随笔《奴性之笔尚未诞生过一部杰作》《给一位青年文学批评家的信》等。
▎致 你
你的灵魂已先于你生活在这里,
先于你出生到此世。
你早已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接受这一切的肮脏和苦难
接受这一切,如黑夜般辽阔的凌虐
接受在人心上微弱的爱
不断记录那不断被暴君遮挡的哭泣
记录让刽子手割下的人脸
记录被践踏的脊骨
那些焚烧的书籍和铁链捆绑的呐喊
在你记忆那年开始的现实是凭空虚拟的
它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存在
在你生活的所有生活是水面上的光波
文学作品是颠倒世界的蜃气之界的镜中物,
命中注定的实验品,文学青年的你而你在寻存在的钥匙
以海量的酒,以破碎不堪的心脏
以眼泪,以深夜燃烧的诗稿
以挚爱的嚎叫,从岩石中走出来
▎中国的心灵
沉默的中国知识分子
他们如冻死的树
只是站立了
沉默的中国作家和诗人
他们如爬行动物
只为意识形态和权贵们服务
沉默的中国心灵
他们的喉咙让鬼扼住了
只是在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告密者
谁在说话
喋喋不休
在我的房间周围
布满阴森雪利的剑
我知道那东西不是虚设
我一觉醒来
在镜子里
窥视到在另一扇门的缝隙
我从外面归来
而此刻
我的身体着了一团火
我大声呐喊
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外面的说话
密集、迅猛,淌着血
像天空
▎我们亲手毁了我们的美好事物
没有任何时期
比得过如今这样的
让我们可以精疲力竭地
肩负着羞辱
从来没有过
一样样的东西
在我们手中毁了
没有一件是完好,
每一个裂口都是
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距离
凡美好的尽受诅咒
怨恨是这个时代的最高荣耀
达成共识是无与伦比的嘲讽
人们不相信任何词汇,
我们站在毁弃的尽头
我们无路可站
包括脚下的,
祖先们的遗骨。
▎上升的并没有汇合
趋车在荒原上
从暮色中看黑暗已近,
四周的乡村回到了乡村
让梦境归入梦境
让一片枯叶落实在想象的石苔之上
只有寂静的雨——
那些雨点无法进入我的车窗,
它们洒满在旷野
就像我的语言被坠陷在另一种现实
充满着多重隔离带,
词语的禁忌越来越多,
我也变得越来越理屈词穷
在这个冷雨之夜
来往着的只有微弱的火在寻找微弱的火
▎人世间无法遗忘的词语
布置的颜色多么鲜艳
在一束阳光下,它仿佛可以自行建筑
但是否可以成为可疑的前厅?
以此容纳,并能融通及打开所有的光线
我对它的结局有所察觉:它将隐蔽
像个以嗜血肉为生的植物
你能够指望它们什么或希望
在目光的交涉下:得到什么呢
我使用它们时,它们又像一群浮游生物
丰富的果实,每一个都带有方向
它们属于某个夜晚某个白日
已经混淆了。我不归还给它们自身的轨道
借用着一个个或强或弱的光线
需要更多的时间——
有人将追随它们并怀念它们
在我看来,如高空杂耍
是我不存心要一个个的接住
没有接住的抛出去到另外的,词
它将发芽结果在一个人的心上。
它没有确切的温度和准确的力
在我的面前,它仿佛很早就已经隐现
就像在我的历史中,是一些局外的人。
在一首诗中如何使自己成为自己呢
在我渡过的诗歌漫长之岁月
往往是这些词语恰如其分地
出现,如同天地间河海涌动
它们弥补了我的裂痕。
▎异 形
——《西部世界》观后感
掌上的核桃脱离坚硬的外壳
上面有着尖锐物猛击的痕迹
触摸它纹里的美丽、隐秘之翼
众多的火球倏忽离开淼茫的洪水
然后某种称作神性的东西
安坐在玻璃缸成为不可垂钓的金鱼
相视之下,我明白有些东西可以逃走
谁的眼神步步相逼,不留余地
颅中高压。无助的横站——
激情主义者所剩无几的悲吟
我也写不出的盗版普罗米修斯
可以上演折断双翅的今日天使
你能用手指触摸那一边的苍血之脸
镜子中的人:青春以光速游离
在黑躯壳相继而来的客人抵达中
遗落的脸庞浮现于历史夹缝中
幻变成难以捉摸的伪黎明天象
还有更不可及的柔软之物
它曾以利刃与我们心脏擦肩而过
也曾与时间的飞豹交手
凌乱的片毛蜕嬗光阴形象的斑点
不容置疑的窥视无华的光焰
挤兑深水之中的呐喊
击溃雪粒内部庄严的冬天
(孤独的战士澡雪而浴荷戟而立)
蜡做的理想变成沮丧的美人
可惜我们缺少更高效的心脏
而这一切,来自平行于我们视线
目睹陨石划破血管
裂变。正视体内的花朵
它平静怒放,如同
被钢铁的手臂包围
金鱼光亮的肉体
不是由谁来审判的未来
怒放的花朵与它将相遇而安
岁月的表情悬置着——
白炽的风暴裹挟旧的死灵和新生
重返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