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跳着曼妙的舞蹈，忽而向西，忽而向东，忽而停驻在你的眼前，忽而又悄然远遁。冬的心莫名地激动了起来，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他，直把他牵到户外去，牵到雪中去。他长叹一口气，推开堆积如山的工作，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走进那个魂牵梦萦的世界里去。
　　雪花立时包裹了他，殷勤地扑到他的身上，粘附在他的发上，有的甚至钻到他的衣领里。他不由地伸出手，轻轻地接起它们，喃喃地说：“小雪，是你回来了吗？你不忍我这么痛苦，终于来看我了是吗？”他闭起眼睛听凭雪花落了满脸，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无声地滚落了下来。

         一

　　冬和雪相识在大雪纷飞的冬天。那是一个周末，冬轮休，就和工友们相约去看电影。途中有一小段山路，因为刚下过雪的缘故，路显得非常湿滑。就在这时，有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笑闹着经过他们身边。冬刚要提醒她们小心脚下，一个女孩儿突然向前滑了出去，摔出去几米远，工友们哄笑起来。一个姑娘叫道：“王春雪，刚说了要看摔跤你就给我们表演呀？”那个叫王春雪的女孩儿一下红了脸，一面笑骂着一面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还没迈出几步，又是一个趔趄，滑倒了。这下，工友们笑得更响了，有个声音高声道：“漂亮！简直摔出了国际水平！”她的脸更红了，眼里甚至涌上委屈的泪水。冬离她很近，赶紧上前扶起了她，并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儿吧？”春雪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感激地冲他笑了一下。
　　以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他们渐渐熟识，冬了解到春雪就在离他们工厂不远的卫校上学，还有一年多就要毕业了，而且他们居然是老乡，这让他们之间一下子亲近了好多。每逢冬轮休，只要赶上周末，他都会去看望春雪，问问她需要什么，有什么要他帮忙的。春雪总是一脸阳光地来到他的身边，说自己好着呢，反过来还要关心他的饮食起居。春雪还给他亲手织了一件毛衣，让工友们羡慕得不行，也让他心里暖暖地感动了许久。
　　是在哪一天呢，冬想不起来了，冬只记得那天他试探性地牵了她的手，她挣扎了一下，然后就顺从地任他握着了。冬偷偷地瞥了瞥她羞红的脸颊，紧紧地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才没让自己狂喜的心跳出来。他牵着她的手走过大街，走过小巷，走进一家家门店，再从一家家门店走出来，仿佛是想让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们分享到他的幸福。直到春雪笑着提醒他该回去了，他才猛然意识到已经中午了。看到旁边有个小饭馆，他不顾春雪的反对，迈步走了进去，他那么强烈地想和她呆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愿分开。
　　吃过饭，冬又牵着她的手去了那个城市最大的公园。因为寒冷，公园里很冷清，偶尔会有散步的人走过。他们相拥着坐在椅子上，说了相识以来最多的话，他们说彼此的理想，彼此的人生。他们相约等到春雪毕了业找了工作就给对方一个安定的家。
　　夕阳斜斜地挂在西山上时，冬牵了春雪的手离开了公园，看到春雪有些苍白的脸，冬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春雪把手拢到嘴边，一边向手里哈着气，一边说脚有点冻麻了。冬沉吟了一下，提议说咱俩比赛吧，比赛快走，谁后到前面那个亭子谁就唱歌。春雪哼了一声：“我才懒得和你比。你腿长，除非你让我。”冬拉长着声音笑笑说：“行，那就让你十步。”话音未落，春雪已经快步走了出去。眼见着春雪已经走了十多步，冬才甩开步子，一小会儿就赶上了春雪。“哈哈，你肯定走不过我，认输吧。”春雪一摆头，微扬起嘴角：“凭啥让我认输？我肯定能走过你，你再让我十步！”冬看了看她俏皮的样子，两步跨到她面前，揽过她的腰，刮了下她的鼻子：“赖皮，算你赢了还不行吗？我认输。”“那好，既然你认输，你就唱歌给我听。”冬深深沉浸在这份甜蜜里，略一思忖，轻轻哼起了崔健的那首《一无所有》：
　　“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
　　还有我的自由
　　可你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二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春雪放暑假的日子。冬担心她一个人在路上寂寞，执意请假陪她一起回家。
　　一路笑着闹着，两个沉浸在甜蜜之中的年轻人脚步轻快地踏进春雪家。春雪的爸爸正在客厅看电视，这是一个满身透着书卷气的中年男人，儒雅沉静，却又不怒自威，现在是当地一所小学的校长。他有些意外地望着这个走在女儿身边的小伙子，眼神里充满探询和怀疑，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冬被他富有穿透力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窘迫地说了几句话，逃也似地离开了，任春雪在后面不停地喊他的名字。
　　冬无法不逃，他太自惭形秽了。春雪家是书香门第，而他家世代务农且家境贫寒；春雪将来会做一名白衣天使，而他是一个打工者，心中的未来还远没有模样。以前刻意不去想的问题现在倏然直立在面前，他手足无措了。他怕春雪爸的目光，更怕他会问起会给春雪一个什么样的将来，他现在什么都给不了，甚至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他只有逃。
　　春雪却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在冬走后，她和父亲进行了一次很正式的谈话。她告诉爸爸，冬是个很上进的青年，有爱心和责任心，也很聪明，她相信冬能给她一个她想要的未来。爸爸很冷静地听完她的爱情宣言，问了问冬的家庭和他目前的情况，并帮她逐一分析，作为父母、作为过来人，爸爸把所能想到的所有困难、所有问题都认认真真地讲给春雪听，试图让她改变自己的决定，可是她依然相信自己的眼光。爸爸沉默良久，最后很有些心疼和无奈地说，选择冬，你肯定会吃苦的。春雪管不了那么多，她现在只想跟冬在一起。如遇大赦的春雪激动地拥抱了爸爸，她觉得她现在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个人！
　　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她急切地想让冬分享这份幸福。可是当她终于打听到冬的消息时，冬已经返回了公司。冬故意没和春雪告别，他有些气馁，有些怀疑，怀疑自己不能给春雪一个好的未来，怀疑他们的相爱是一场美丽的错误。
　　这天，冬正在工作，突然接到了父亲辗转打来的电话，说哥哥出车祸了，叫他赶快回去。
　　冬急三火四地赶到医院，哥哥还没有苏醒过来。爸爸断断续续地跟他讲了事情的经过。哥哥是在送货的途中，因为要躲闪一个横穿马路的行人，跟对面开过来的一辆小型货车相撞的，伤得非常严重。望着满脸沧桑的父母和无助的嫂子，冬突然感到有万斤重担陡然落在了自己肩上。
　　第三天的时候，哥哥醒了，但是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医生说因为撞到了头部，大脑有些损伤，恐怕以后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了。父亲的头埋得更低了，母亲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引发了哮喘，正在隔壁输液，嫂子的哭声里透出了绝望。冬年轻的心还没有准备好应该怎样应对严酷的生活，严酷的生活就这样来了。
　　春雪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也赶到了医院里。才分开十几天的功夫，冬明显地消瘦和成熟了，年轻的眼睛里写进了疲惫和困惑。春雪牵起冬的手，轻轻地握了握。
　　从那天起，春雪就主动担起了照顾他父母的义务。给他们做饭、洗衣，陪他们聊天，逗他们开心，有时还要到医院里送饭。冬觉得过意不去，劝她不要来了，他父母也不用她照顾。春雪却依然故我，对他的劝告充耳不闻，还劝他早点回去上班，她可以替他照顾家里。
　　半个月过去了，冬的哥哥要回家疗养。外伤都好了，断骨也接的很好，只需要时间生长，可是他的神智却始终回不到以前的样子，总是呆呆的，有时候能听到亲人的呼唤，更多时候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悲忽喜。冬的嫂子不能接受自己的男人变成了这个样子，终日以泪洗面。愁云惨雾笼罩了这个家，也笼罩在冬的心头。冬觉得他应该跟春雪摊牌了。

　　 三

　　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乱了冬的计划。冬原本打算第二天帮爸爸把地里的那点儿活做完了，吃过中饭之后再去找春雪的。上午正和爸爸在棉田里忙碌，突然听见有人远远地喊他的名字。冬直起酸疼的腰，循声望去，发现是本村的一个工友回来了，赶忙跑过去，急切地询问这些天公司里的情况，工友却脸色凝重地告诉他：“你被公司辞退了，我这次回来一是家里有事，还有就是领导让我通知你回去，说要跟你面谈呢。”冬一下子懵了，愣在了那里，工友再说了什么话，已经全然不知了。
　　冬来不及跟春雪告别，想好的那些话也只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知道春雪肯定会来家里的，就简短地写了几句话放在信封里，嘱咐爸爸交给春雪，并告诉爸爸，家里情况也就这样了，他想料理完单位的事情，在外面自谋出路，总得有人挣钱养家。
　　春雪是在三天之后来到冬家的，因为快要开学了，她想在走之前多帮帮他家。当冬的父亲把那封信交给春雪，她仿佛意识到什么，有些迟疑地伸手接过。信只有短短的几行：
　　“小雪：
　　因为临时有急事，来不及跟你告别，请原谅。
　　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非常幸福、快乐，我珍惜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可是，我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我们俩不合适，与其以后生活在痛苦中，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说实话，我现在心里很乱，不想多说了。
　　最后祝你一生幸福！你的幸福是我最大的快乐！

　　                  冬 匆匆

                                          94.8.15

　　春雪默默地收起这张纸，默默地离开冬的家，默默地走进田野里，徘徊复徘徊。她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大约过了一星期的样子，春雪又出现在冬的家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冬的妈妈正在洗衣服，见她来了，掩饰性地擦擦眼角，寒暄着；冬的爸爸听见春雪的声音，从哥哥的屋里走了出来。春雪有些意外地顺口问了一句：“嫂子呢？”冬的爸爸生气地答了一句：“走了！”转身进了堂屋。冬的妈妈抹着眼泪，跟春雪讲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自从哥哥被确诊为脑子出现了问题，冬的嫂子就整天哭丧着脸，一遍遍地哀叹自己命苦，对哥哥也不怎么尽心照顾了。昨天干脆从娘家叫来人把东西拉走了，还撂下话，说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她要离婚。
　　春雪有些气结：人的感情可以冷漠如斯吗？同床共枕的人竟然会祸到临头各自飞。她本来是来跟二老告别的，事到如今，只好先安慰两位老人了。
　　寒冬将至的时候，冬回来了。他是回来为二老收拾屋子的，为过冬做准备。知道了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一面叹息哥哥所遇非人，一面感动于春雪的心地纯良，为自己与春雪的情深缘浅心痛不已。因为牵挂自己的生意（他现在自己经营一家小小的摩托车修理部），帮父母收拾妥当，就匆匆地赶回了。临走时，父亲递给他一封信，说是春雪上学前留下的，并嘱咐他好好看看。
　　春雪的信很长，字里行间充满了深深的爱。她在信里说：“回顾我们相识相恋的日子，虽然短暂，却是无数快乐和爱的叠加。记得我们一起数星星的日子，记得我们一起看日出的日子，记得我们一起走过的每一条街道，记得我们一起吃过的每一处小吃。难道这些都不够吗？
　　“我知道你是被暂时的困难吓住了，你怕给不了我人们眼中的那种安闲富足的生活，你怕我会跟着你吃苦。你不想我吃苦，你希望我幸福。可是你知道吗，拥有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现在你把我的幸福扼杀了，叫我去哪里寻找我的幸福？苦我可以受，累我可以受，可是没有心我不能受！
　　“如果你真的已经决定放弃，我无话可说，但是请你先问过自己的心。我的心告诉我，它在流血，它的伴侣那么软弱，而它不肯回来！”
　　冬握着信的手不住地颤抖，热泪涌满了眼眶。他多么想告诉她，他虽然没了工作却仍然选择留在那个城市，只为能时刻感受她的气息；他多么想告诉她，他曾经多少次偷偷徘徊在她的学校附近，只为能看到她的身影；他多么想告诉她，他经常一个人走他们走过的那些路，只因为那里有她的笑声……他早已经问过自己的心了，它说决不！

　　  四

　　冬迫不及待地赶了回去，他想马上见到春雪，跟她诉说他的思念，这种想法那么强烈，以至于他完全放弃了自己先前的决定。
　　因为不是周末，冬只好站在校门外苦等。当下课的铃声终于响起，冬像得了特赦令，狂喜地搜寻着日思夜盼的美丽身影，他看到春雪拿着本书正一路走着和同学讨论着什么，冬全身的血液骤然沸腾起来，他颤抖着声音喊出春雪的名字，心不听话地狂跳着。春雪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然后凌乱着步履跑了过来。短暂的沉默过后，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冬简单地问了问近况，怕影响春雪上课，他们相约星期天再见。
　　这天上午，冬早早地来到学校门口，远远地就看见春雪正急匆匆地快步走来。今天的春雪格外漂亮：身穿一件火红的棉夹克，戴着一顶火红的绒线帽，映衬的春雪的脸庞更加白皙，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顾盼生辉。冬看的有点儿呆了。春雪来到他的面前，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他去哪儿，冬不好意思地收回眼睛，拍拍自行车：“来，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七拐八绕，冬来到了自己的店面前。春雪疑惑地问他这是哪儿，冬微笑不语，牵起她的手，领着她走进屋里，只见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圆圆的蛋糕，蛋糕旁摆着几盘码放整齐、只待下锅的菜肴。春雪更加疑惑了，问冬这是干什么？冬说：“别着急，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这个店是我的。自从被公司辞退，我就自谋生路了，千方百计筹钱弄了这个店。我不能离开这个城市，因为我要知道你的消息。”
　　“那这蛋糕？”
　　“今天是你阳历的生日呀，也许连你自己都疏忽了，因为你平时不过这个的，可是我等不及了，我要今天给你过生日。”
　　冬坐下，开始絮絮地诉说分别这些天来发生的故事，诉说心中的挣扎、不甘，诉说对她刻骨的思念。春雪静静地听着，不由泪流满面，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冬最后说，希望春雪能给他三年的时间，他要干出个样子来，他要证明给世人看，春雪没有选错人。他有的是雄心壮志，而且已经在着手实施，他肯定能给春雪幸福的生活。春雪说别说三年，十年也等，不是等你成功的那一天，而是等你来娶我。我相信你会成功，我深信不疑，可是我更相信你会给我幸福。
　　冬从靠墙的柜子里摸出一个很精致的盒子，小心翼翼地递给春雪。“打开看看。”春雪轻轻地打开盒子，只见里面静静地卧着一块女士手表，正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小雪，这是我送给你的，喜欢吗？戴上试试。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表吗？我要它记录下我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春雪又感动又意外又心疼，嗔怪他不该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冬很郑重地告诉她，这是必须要买的，是他的心，他要让他的心时刻在春雪身边跳动，时刻陪伴着她。
　　那一天他们敞开心扉，互诉衷曲。他们仿佛看见了明媚的阳光，仿佛看见了甜美的生活。有什么比沐浴在爱河更令人陶醉的呢？
　　“告诉你我等了很久
　　告诉你我最后的要求
　　我要抓起你的双手
　　你这就跟我走
　　这时你的手在颤抖
　　这时你的泪在流
　　莫非你是正在告诉我
　　你爱我一无所有……”

　　 五

　　下午三点多，冬骑车送春雪回校。不知何时天空竟然飘起了细细的小雪花，有的地方开始被薄薄的白色覆盖。
　　去春雪的学校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小河。河两岸参差地种着许多杨柳和花草，夏天的时候，河坡上和树下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景色很美。春雪经常会来河边，坐在树下温习功课，凉风习习，花香阵阵，非常惬意。现在却笼罩在初冬的肃杀里。
　　冬骑着车子沿河缓缓行驶，一面兴高采烈地跟春雪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春雪一手揽着冬的腰，将头斜靠在冬的背上，陶醉地听冬漫无边际地闲侃，目光无意地掠过河面。她忽然发现河边有两个小男孩儿在玩耍，稍大一点的好像有七八岁的样子，另一个稍小，也就五六岁。稍小一点儿的男孩儿正在向河里走去，在他前面有个木头手枪。春雪吃了一惊：现在的河面虽然结冰了，可毕竟是才入冬，冰只有很薄的一层，万一承载不了孩子的重量怎么办？她张嘴要喊，又想到什么似地止住了，她匆忙地对冬说了句等一下，匆忙地跳下车，迅捷而轻轻地跑下河堤。
　　冬正说的起劲，突然听到春雪说等一下，疑惑地问怎么了，却没有回音，回过头去，发现早已不见了人影。冬犹疑着停下车子，四处张望。他看到了终生难忘的可怕的那一幕。
　　原来，春雪跑下河堤后，因为不敢大声吆喝，她紧贴河边站定，从衣袋里翻出几块儿泡泡糖，轻柔地呼唤那个小男孩。男孩儿看见泡泡糖，转回身向她走来。眼看春雪就能抓住他了，男孩儿却突然滑倒了，身下的薄冰应声而碎，春雪几乎是本能地往前扑下身去抓那个孩子，却忘记了自己的脚下也是一层薄冰，整个人不可遏制地滑了下去。
　　冬异常清晰地目睹了这一切，他拼命跑到岸边，跳进河里。春雪正在奋力去抓那个孩子，冬抓住春雪，让春雪抓住孩子，他在后面推。眼见着到了岸边，试了几次，却怎么也上不了岸。冰冷的河水加上湿重的棉衣，冬渐渐体力不支，春雪因为全力往上推举着孩子，更加精疲力竭，已经意识模糊。冬不懈地做着努力，内心却万分悲凉，他仿佛看到了死神狰狞的脸。
　  那个大点儿的孩子被这一切弄懵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半天才缓过神来，尖利的哭声在河面上回荡……
　　冬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他有一瞬间的失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地，疯了似地跳下床朝门外奔去，却被几双有力的手拦住了。他粗鲁地挣脱着，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多事？他只是想去找他的小雪，他只是想知道小雪的消息，他相信小雪也肯定在等他，看不见他小雪会着急的。那几双手却死死不肯松开，一声声喊着恩人，央求他冷静一下。
　　冬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强迫自己坐下，听他们说话。那些人都是男孩儿的亲属，他们满怀感激又充满歉疚地跟冬讲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是孩子的哭声惊动了附近的人们，大家纷纷跑来，远远地就看到飘摇在河面的春雪的红帽子。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救了上来，送进了最近的医院。经医生全力挽救，孩子和冬活了下来，春雪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冬安安静静地坐着，旁边的人们不停地劝慰着他，希望他想开一点儿，他却什么都听不见，他只躲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他不明白怎么一眨眼春雪就没了呢？她说过要等他的，等他来娶她，等他给她幸福，怎么这么快这些话就不算数了呢？快到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她不能这么狠心的，她不能这样骗他。他要去找春雪问个明白。
　　闻讯而来的春雪的父母悲痛欲绝，守着爱女的遗体仍然不相信这是真的，一遍遍催促女儿起来，令在场的人们无不动容。冬推开众人，扑倒在春雪的身边，他牵起她的手，让她感知他的温度；他轻贴她的脸颊，让她感知他的呼吸：“小雪，我来了，你感觉到了吗？这里太冷了，我来带你回家。”冬转回身跪倒在春雪父母身边，请求他们把春雪嫁给他，他会一辈子对她好的。春雪父亲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快起来。小雪没看错你，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我替孩子谢谢你。”

　　尾声：春雪出嫁的那天，天空飘起了曼妙的飞雪，她那么洁白、晶莹、温婉，多情地追随在冬的左右，温柔地吻着他的眉，他的唇，他的泪。冬沉迷了，这难道不是他的小雪吗，她何曾离开过？她正在跟他走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