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翠云不在家,我刚洗完澡,在床上修着脚指甲。顺便思考晚上去哪干活。
这年头,抢生意的多,昨天刚在灵迹大街瞄上一个“时髦”女,还没出手就被别人先下手了。那哥们出手没我快,他把皮夹塞兜里时比他妈的生孩子还慢,有些路人已经看见了,只是没有人说话,多数人是一低头匆匆忙忙地躲开了。
嘿,就这世道。自顾尚且不暇,谁管谁呀。
对面屋子刚搬来的那个女人像一个抹不去的“肥夹子”(钱夹子),悄悄的又闯进脑海。她好像是单身,没见有别人来帮她搬东西,一个人住这儿。大概不到三十的年纪,白净好看。这样的女人通常是不单身的,以男人的心理来看,漂亮的媳妇容易被人拐跑,难看的又碍眼。最受欢迎的便是不算漂亮但有韵味的。
想那么多也没有用,还是干自己的活是正经。天差不多黑了我也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我有夜间干活的习惯,天越黑我的手越快,最好来阵暴风雨,打雷闪电狂风暴雨过后我的灵感就来了。我一摸一个准,逃离现场也方便而且不留一丝痕迹,成功率自然也高。
局子进过两回,罚点款什么的,无所谓。
我两次进去就有两种花钱买不来的心得。
干这一行的光靠师傅当年教的那点皮毛,靠那点小手艺混饭只能饿死。这么多年来,我边干边学,边学边干,心态越来越稳定,手法也越来越熟练。像我这种小偷小摸判不了大罪,也就在拘留所里待上几天,挨点拳脚,散点钞票也就出来了。
小偷要财不要色,色字头上一把刀,师傅说过,干我们这行看女人不能看胸看屁股,要盯“天窗”(上衣口袋)摸“地道”(下装口袋),还要揪到“肥夹子”。
这世道,只要把人情世故摸明白,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事了。
刚一开门就看见对门的女人,也是刚出门。冲我点头微笑,我懵了。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对我笑过。为了不被别人觉得我行为奇怪,经常搬家。邻里之间见面也不认识。我迟疑一下,也点点头。等再回神时她人已走远。
我下午睬了三个点,心里总觉得哪一个点都不安全。
今天换了个地方,运气不佳,守了一晚上都没看见好下手的物件。呸!我狠狠的吐口唾沫,在地上摁灭烟头,正打算打道回府,却又看见对门的女人。
我乐了,一天碰见两回,这是不是上天在提醒我?
虽然干这行的守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底线,但我好几天没开张了,少不得要破回例。想着就起身跟了上去。
她拐进一个胡同,我有点毛。这地方黑漆漆的,连我都害怕,她一个女人,来这儿做什么。然而很快我就知道了。她径直进了一门洞。我没跟上去,在底下纳闷半天。寻思着她家不是明明在我对门么,难道是来走亲戚?
我正纳着闷呢,她突然下楼,又进了旁边的门洞。这回我想明白了,压根和我是一条道上的,只不过我只是摸别人身上的钱夹,人家是撬锁,比我高明。看她上楼时淡定恬静的表情,不得不在心里赞人家一声高手。很快,她走了几个门洞。然后向着来的路又回去了。我藏在第一个门洞里,看着她离开。这次没有跟上去。原因很简单,我没开张呢,总得看看她有什么现成的油水能让我捡捡。
仔细查看了整个门洞,每家锁都细心看了。竟然全部完好。我又懵了。难不成那女人是个雏儿?工夫还不到家?看那样也不像啊……妈的!我气得跺脚。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只见家家门口都有塑胶袋装的小书册贴在门上。掠了一眼,还挺精致的。可再精致也不能当钱花。我不死心,又拣她去过的门洞走了几个。结果都是一样的。
快半夜了。什么收获都没有。我又点了根烟,蹲在走廊里生闷气。搞了半天那女的就是贴贴小广告的。什么违法的广告啊非得天黑了才出来贴。出于好奇。我随手扯下来一个揣在兜里带回家了。我倒要看看这女人是干什么的。
回来一看,她妈的,这女人是只鸡!撒的全是卖肉小广告。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那女人搬走了。
(二)
我在理发店里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理着极短的寸头,胡子一刮使脸部轮廓更加清晰,突出面部的颧骨显得很冷峻。我本想把那个女人像剪去长发一样从心里抹掉,但是刚走出理发店,那个女人的形象又出现在我的脑海了。
我根本不相信自己,像我这样一个硬汉居然会为情所困,而且我明知道喜欢的那个女人所从事的职业并不光彩……
这一点就连那个女人也觉得很难想像。
春节一天天临近,我却没有一点过年的喜悦,心急如焚。
花美丽已经不止一次地向我暗示:希望过年我能陪她一起回家。
我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在她那个小山村,一泡尿能尿上三圈。鼻子眼睛碰在一起都是熟人。如果一个女孩子带男人上门,那就代表着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他必须对她的婚姻负责。而要命的是,我能给她一切,偏偏给不了她婚姻。
和花美丽的相逢并不像小说电影描写中的那么浪漫。
去年就在对面那女人搬走半年后,也是这个时候,一下午我捡了两个“肥皮子”(皮夹里钱多),心情特别好,邀几个朋友大都是同行的匠人,聚在一起闹闹,酒足饭饱之后,有人提议去洗桑拿。
花美丽就是那个桑拿洗浴城里的按摩小姐,是那种汁液饱满的女人,五官长得很精致,精致得像油画上的外国女人,身材高挑丰满,说起话来柔声细气,让人见一眼就粘在了心上。
之前有过一面之交,她一眼认出我,颌首点头。
我觉得眼熟,叫谁都一样,倒不如叫个眼熟的。于是,我一眼就看中了她,挑她帮自己按摩。
起初,我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我相信,花美丽也是如此。
她的甜言蜜语不过是想从我这里多捞点小费罢了。
那天,或许是酒喝多了,或许是花美丽的手法很好,很合我的口味,往按摩床上一躺不到五分钟我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很香。
一觉醒来时,时间过去了二小时,花美丽还在按摩,白嫩的小手软得像羽绒在身上撩。临走时,我出手很大方,给了花美丽八百元钱。花美丽显然很吃惊,也许她见多了喜欢占女人便宜却小里小气的男人,没想到,我并没向她提出非分要求,只是一直打着的鼾声让他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有点浑浊,胸口有点闷。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大方,也许只是一个男人对一个漂亮女人的情不自禁吧!那天离开时,花美丽找我要了电话号码,她说我是一个好人,希望能和我做个朋友。被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青睐,这让我男人的自尊得到极大的满足。我不假思索地给她留了手机号码,还让她有什么事情可以打电话。
我稀里糊涂地给了花美丽八百元钱,成了圈子里朋友们的笑话。
“她只陪你说说话,帮你按按摩,你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了?”有人说。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花美丽并没有找过我,我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三)
那天晚上十点多钟,翠云在家,缠得我脱不开身,我想静一静,决定不出工了。
我正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视,手机突然响了,我以为又是哪个哥们喊自己出去喝酒,不在意地接了。
一个声音柔美的女人甜甜地说:“大哥,还记得我吗,我是花美丽!”
花美丽,我一愣,想起来了,是去年在桑拿房认识的漂亮女人。
真他妈的有缘分!怎么会是她,这么晚找我会有什么事?
我偷偷看了一眼翠云,她正一边打着毛线,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她这阵子看韩剧入了迷,根本没留意我打电话的事。
我起身一边往阳台上走,一边装着像是接同事的电话,对着电话说:“大点声,我在看电视,听不清楚……”
花美丽笑了,“我以为你是个老实男人,没想到,你也这么狡猾,是不是老婆在身边……我没打扰你吧!”
我也笑了,压低了声音,“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要不,你干吗又来找我?”
电话那头,花美丽娇嗔地说,“今天是我20岁生日,我想让你陪我一起过,你能向老婆请到假吗?”
我说,“我做事从不需要任何人批准,说吧,你几点下班,我开车去接你。”
花美丽笑得很开心,“一言为定,12点来接我,不过,要带礼物哟!”
我慢慢走回客厅,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对翠云说,“老婆,一个哥们约我去打小麻将,三缺一……”
翠云头也没抬,“早去早回,别玩得太大了。”
我一边应允,一边飞快去换衣服出门。
我还是有些惊讶,我和花美丽的关系翠云并不知情。我并不是不敢告诉她,而是怕她原来已经消失了的怀疑真的成为现实,一时半刻接受不了,因为我和翠云毕竟是夫妻,爱不爱翠云直到现在我还说不清楚,至少我不愿伤害她。和花美丽在一起无疑有瓜田李下之嫌。今天与花美丽见面后把话说开,再劝劝花美丽,让她遇事想开点,外面的阳光不是很明媚么?
接着,我就准备向花美丽阐明,我永远是花美丽的长兄,干我这行的不缺钱花,我可以再给你八百块钱,而且按摩就免了。我永远不会在花美丽感情遇到困难的时候乘人之危,去落井下石。然后准备向翠云承认自己在感情上犯过的错误,我承认和花美丽在精神上有那么一回事。我觉得这个错误是个美丽的错误,精神偶尔出轨对一个男人来说司空见惯。为此,我没有什么愧疚和不安,翠云也不应该有什么可谴责的。
如果不是当年翠云那次恰到好处的招手,我还不知道和哪个女人成为一家,这一点翠云应该理解。
我的车缓慢地走在路上,我在思考着该给花美丽送点什么礼物,可是时间太晚了,街上的店铺都关门了。
走到灵迹大道的时候,我看到夜市很热闹,想想时间还来得及,于是便下了车进了超市,掏出钱就给花美丽买了一只超大的公仔熊。
抱着那只憨态可掬的熊,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恍若回到了18年前。
(四)
我和李翠云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我们住在同一条街上,上的同一家幼儿园。从小我就是翠云的保护神,她长得瘦瘦小小,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学校里调皮的小男生总爱欺负她,揪她漂亮的小辫子,往她的花衣服上洒墨水。
每次,都是我用拳头赶跑了那些捣蛋鬼。翠云就像我的小尾巴一样,总是黏着我,我也习惯了去保护她。
李翠云一直是个好孩子,好学生,而我则是一个令父母和老师头疼的家伙,我总在老师上课时搞些令人捧腹的恶作剧,我喜欢逃课打游戏机,爱争强好胜。高二下学期,我因为打架被学校勒令退学,从此在社会上混,混着混着就混成了我们明城著名的匠人,在圈子里算得上一哥了。
而翠云,高三毕业放弃了考大学,顶替母亲进了银行。她悄悄对我说了自己打的小算盘:工作了,她就算是大人了,可以自由地恋爱了……
我这段感情遭到翠云家里的坚决反对,可一向温顺的翠云这回异常倔强,她绝食抗议,最后还搬出家里和我住在了一起。六年过去了,最终,我们赢了,如愿以偿地结婚了。
直到现在我是个匠人翠云不知道,我总对她说我在不停地换工作,就是想多挣点钱,这一点翠云很感动,她说,这样不停地换也好,人挪活,树挪死嘛。
婚后最初的日子还算温馨甜蜜,可随着女儿的出生,我和翠云之间渐渐有了隔阂。
人们常说性格决定人生吧,我和翠云的性格截然不同,她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觉得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吃饱穿暖,安安稳稳过日子就是幸福。
而我天生爱冒险,辍学后,我一直在社会上闯荡,帮人开过车,做过生意,折腾来折腾去一直没赚到什么钱。
后来,一个开赌场的老板找我帮他看场子,放码,收债。
翠云坚决反对我去,可我一直想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还是去了。
虽然我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多,可翠云却越来越不快乐,我们之间开始不断争吵。翠云觉得,我做的事是见不得光的,让她和女儿整天担惊受怕。她多次劝我找份正正经经的工作,她不在乎我赚多少钱。
可是,我在乎,我觉得一个男人如果不能让老婆孩子舒舒服服过日子,还要靠老婆养家糊口,那就是没用。
争吵的次数多了,我的感情也渐渐淡了。
当我抱着公仔熊出现在花美丽面前时,她开心极了,尖叫一声,把熊紧紧抱在怀里。
花美丽告诉我,她就是在那一刻爱上我的。
她说,她家里很穷,初中没毕业她就出来做事了。因为年纪太小,她糊里糊涂地被带到了这一行,受过不少苦。她也谈过几次恋爱,不过那些男人都是贪恋她的年轻美貌,从没有人真心待她。她说,小时候,她特别羡慕别的小朋友有许多可爱的公仔,她也很想要一个。不过,她从没想到,从小到大没有实现的愿望,居然是我,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帮她实现了。
那天晚上,我和花美丽一起去唱歌,喝酒。
我们都有些醉了,我没有回家,带着花美丽去了宾馆。
从花美丽身上,我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激情,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越来越离不开她。
一开始,我就明确告诉过她,回家后不可能离婚,我可以给她金钱,给她爱情,但给不了她婚姻。
起初,她也表现得很豁达,说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她不在乎那一张纸。
可事实证明,她越来越在乎那张纸了。
去年十一期间,我找朋友借了一辆车,带着花美丽去九寨沟玩,途中出了点意外,后面的一辆车追尾了。
当车祸发生的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紧紧地搂住了花美丽,想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幸运的是,这场意外有惊无险,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而花美丽毫发未损。
人在危急状态下的第一反应都是出自内心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花美丽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而自从我们共同经历了生死考验后,花美丽越来越依赖我了,她主动从桑拿洗浴城辞了职,找了一份超市营业员的工作。虽然工资很低,而且也很辛苦,但她不肯再接受我的钱。
我知道,她想证明对我的爱是清清白白的,与金钱无关。
那次,我出工回来去她的超市给女人买点好吃的东西,一眼瞥见花美丽站在那里,一脸的疲惫和憔悴,我心中一酸,走向前去。
我说:“去我家里吧。”
“她不在?”花美丽看到我一喜,脸上绽出了笑容。
“回娘家了,晚上才回来。”
“不去。万一她回来可就……捉奸……在床了。”花美丽轻声地说,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暗示,在那个词语中间顿了顿,眉头轻微地皱了下。
“你呀……”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似撒娇,“不会的……去吧,啊?”
我的眼光是柔情浸泡在了急切当中,湿漉漉、粘乎乎的。
花美丽手里把玩着手机,我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心里在想要不要去呢?
(五)
我出道十年来,见识过不少有钱的人家,几乎有钱的男人都或多或少在外面养了小情人。有时我就是等这些狗男女做完那事,心满意足酣睡的时候出手,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内心很讨厌这种在别人眼皮底下的偷情,不光明,像是偷吃人家的东西,又担心被主人发现一样,何况这个被吃的“东西”值不值得冒这么大风险,和忍受这么大的心理不适呢?相比之下,花美丽更喜欢和我一起去酒店,大大方方地开房,大大方方地做*,毫无顾忌,没有牵连,至少没有来自于环境的压力,比如说女主人的一双拖鞋,女主人浴室里的洗漱用品,女主人精细地摆放在化妆台上的护肤品,包括手纸的放置方式……
上次花美丽就说过,她说一到别人的家里,总觉得到处是盯着她一举一动的眼睛,让她不寒而栗,这些掩藏着的无数双眼睛,无疑是对像花美丽这样的侵犯者的一种蔑视,一种震慑和威胁。
“不去。”花美丽斩钉截铁。
“去吧。”
“不去。”
“我很想你。”
“呵呵。”花美丽傻笑,这个想字大概还要牵出来一个“要”字才更为贴切。
“走好不好?”我拉着花美丽的手来回晃。像个小孩子缠着大人要糖果吃。
花美丽的心软了。
于是前后保持10米的距离相跟着,去我的家。
我心里想:只这一次,只这一次。
我的家很整洁很干净,这得感谢翠云的勤快。花美丽觉得落脚都困难,怕惊扰了或者改变了什么,又或者怕留下了什么痕迹。但,花美丽还是穿上了翠云那双粉色卡通样的拖鞋。
浴室里灰白色的瓷砖在灯光中泛着清冷的光,花美丽冲洗的时候很注意不让自己的头发遗落掉一根,也不使用任何人的毛巾,她是对着浴霸晾干的。甚至,她的头发也没梳理,还好,烫发可以很随意地挽起来……然后——
直奔卧室。
别的房间以及客厅的明亮太晃眼睛,会把心理映衬得更加黑暗。
房间的大床没有一丝褶皱,花美丽看着这两具站立着的人体,不知道怎样才能安心地躺上去。
初秋季节,稍微有些天凉了。
“不拉被子了吧?”我征求花美丽的意见,大概也是觉得这床的整洁最好不要彻底破坏。
花美丽尴尬地笑笑,说:“简单点吧。”
说完就有些悲凉,感觉自己的四肢像是一个站立不稳的橡皮工具。
“那就不脱衣服了……来”。我把裤子褪到脚踝处,示意花美丽脱下内裤,揭起裙子就可。
花美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卧室周围,仿佛每一处都长出了尖利的刺,要随时刺破她如水的肌肤。
花美丽撇了撇嘴,脱下内裤,说:“快点吧。”
没有接吻。
我的脸距离花美丽的脸有一定的距离。
我也没有抚摸他一直赞叹不已的乳房,而是粗暴地在衣服上揉搓了两下,就进入了。
……很快,结束。
我边提裤子边说:“在家里紧张。”
花美丽一直睁着眼睛,看头顶那个硕大的婚纱照上翠云泛着红光的五彩斑斓的脸,然后又把眼神从婚纱照上移动到我瞬间放松的脸上,微微笑了。
花美丽整理起来很简单。去浴室冲了下体,衣服也不用脱。然后穿上内裤,穿内裤的时候,花美丽惊奇地发现,内裤竟然一直那么干净爽洁,没有一点的湿润。
说心里话,在确认我真的出轨后好久,我都不愿意接受现实。当初,我对翠云是那么好,她也对我形影不离,连买个菜都要跟着我,我有时诳她说我下班晚了,翠云就等,等到我回家了便给我做夜宵,在寒冷的冬天他会拼命地把她那双冰冷的小手肉乎乎地放在我大腹便便的肚子上……在我的眼里,全都是这些美好的记忆。
所以,这段时间我与翠云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想找机会告诉她。我不想隐瞒什么,尤其是在情感方面。我最痛恨那种人,犯了事又不愿承认,遮遮掩掩,虚与委蛇,把自己搞得很猥琐。我想告诉翠云,过去不清楚但从现在开始,我爱她了。虽然我和花美丽经常在一起,但我不会离开她去娶花美丽。我也会给翠云一个定心丸,我和花美丽都没这个意思。也许翠云会问我,这么大张旗鼓大鸣大放去见花美丽,是不是想她激流勇退,那么我也会告诉她,我只是想表白一下我的心迹我的至诚我的同情我的善良,特别是当别人遇到困难的时候。也许翠云会问,花美丽不想和你结婚,是不是在玩你呢,那么我就告诉她,我们是两厢情愿。可能翠云还会问:如果说你们是性爱至上主义者,可你和我一起时也是那么狂热呀。那么我会说,性爱至上主义者并不排他,尽管我称不上性爱至上者,因为我除了你翠云,就是花美丽,除了翠云和花美丽我没有张三李四和王二麻子,尽管我身边不乏有各种不同颜色的蝴蝶飞来飞去,对我的态度又是那么暧昧,但我没有兴趣,我没兴趣,就从不让她们得手,除了你没有人能代替花美丽在我心中的地位。因此对于其它女人,我也就不存那份奢望了。
我手机上存着花美丽的手机号是用一个男名,而且收到的信息最多的都是“今晚能出来喝两杯吗?”起初,翠云反对我喝酒,但每次我喝酒回家,神清气爽的样子让翠云觉得我累了后去喝两杯不是件坏事,而且事实证明我每次都没喝多,甚至于和翠云做*的时候嘴里也没有令人讨厌的酒精味,这一点翠云很满意。
最近,她几次试探着问我,她想给我生一个孩子,将来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快乐地生活。
我当然清楚她话里的意思,可我只能装糊涂。
她又提出,春节时让我陪她回家认认门。
她已经对家里人提起过我,只不过她说我是一个已婚男人。
一边是青梅竹马的妻子,一边是热情似火的情人,伤了哪个,我都不忍心,我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一个字,躲!我换掉了手机号码,从不进花美丽的超市,老子玩消失了。
(六)
今天上午手气不错,中午我喝了点酒,头重脚轻地路过街角的小卖部时,晃晃悠悠地用兜里最后的十元钱买了包劣质烟,喝过酒我喜欢抽假烟。
我走到排水道的井盖前,往那片肮脏的水污里吐了口痰,转头看见那个又瘦又小的匠人(小偷间互称,也称钳工)正盯着我看。上次他和长头发出工失手是我给他解套的,在明城功夫排名第五,人称小五。他妈的,还有良心。每次路过这里,小五总是这样看我,眼神里什么都有,但似乎又什么也没有。我想,他迟早会恨这个世界。
有火吗?我走过去问他。这个年轻的长着一张孩子脸但却邋遢无比的钳工没料到我会跟他说话,他显得很紧张,从上衣破损的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递给我。来一只吗?我随便地问着,已经抽出一只烟递过去,小五像犯了错的孩子很小心地接到手里。
这见鬼的太阳!我骂着,擦着汗,划着一根火柴先给小五点上,又给自己点上。
两个人舒服地吐着烟圈。
旁边花店里的女老板坐在屋外的椅子里,好奇地盯着我看。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短下你过夜钱了?我仰起脖子骂。
那女人慌忙站起来,拖起肥硕的屁股搬起椅子进了屋。
嗨,哥们儿,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老伙计,那个长头发的呢?我转身问小五。
这个发憷的家伙浑身上下散发着臭味,他期期艾艾地说,长头发的被警察抓走了。
我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别害怕,哥们儿,我不是警察,我就是他妈的太无聊了,想找个人说说话,你知道吗,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跟我说假话,那帮混蛋,我就是想跟人说点真话,比如你,你就不错,你是张白纸,知道吗?你是张洁白的纸,好了,现在你告诉我,警察为什么把长头发抓走了?
小五见我真的喝多了,像躲过一把烫红的烙铁般地躲过我的眼神,低着头干咳两声,像是在清嗓子,镇定了一下情绪说,昨天长头发的花了二十元钱把花美丽给睡了,他很高兴,然后……
等等,我打断他,花美丽?这个花美丽是谁?
我故意装作不认识,想听听这女人怎么勾上长头发的。
年轻的匠人舔着嘴唇说,花美丽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她在街后面租了一间小屋,她平常是做那个……
别害羞,哥们儿,我说,她是靠卖为生,对吗?
是的,是的,就是那个,年轻的匠人点头。
你多大?我笑起来。
十五岁,小五拘谨地回答。
这家伙在我们明城匠人中出手速度排名第五,我们都叫他小五,他的大名叫什么,鬼知道。哈,真他妈有趣,十五岁?为什么不去念书?我搂着他坐下来。两个人就象乞丐一样坐在墙脚下的阴影里。
没钱,念不起,只好出来打工,小五结巴地说。
出来多长时间了?
有两年了。
真遗憾,兄弟,我也帮不了你,好拉,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那个花美丽跟长头发睡了一觉,然后呢?
是啊,要知道花美丽平常收费是五十,昨天是花美丽的生日,她只跟长头发的要了二十,他们……
我吹声口哨,似有一股血要从胸腔里喷涌出来。
哈哈,花美丽给长头发的优惠了,啊,真不错,别见怪,我不该打断你,不过,我想问你,你难道没花二十元爬到花美丽的肚子上享受一下吗?
小五脸红了,不,我是想,可……不敢,我没……
我笑得咳嗽起来,你太小了,长大点再玩女人吧。好了,看来你果真是张白纸,我没看错,你接着讲。
小五清了清嗓子说,长头发的从花美丽的房里出来,他很兴奋,因为花美丽说爱他……
哦,真伟大,一个美丽的传说,妓女爱上了匠人,天下最美丽的故事,我赞叹着。
小五从来没发现自己的话能引起别人如此大的兴趣,不由高兴起来,他说,长头发的因为太兴奋了,就用煤炭在马路上写了一行字,写的是“匠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惊讶了,那然后呢?然后呢?
小五脸上的神情黯淡下来,似乎有觉得可惜的表情,叹了口气说,然后他就被抓走了,今天上午被抓走的,不知道被抓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一定会把他打一顿。
真是叫人同情,我说,那句话没什么错,警察就是想调查一下,放心,你那个长头发的伙计会平安无事的,警察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我觉得酒劲过去了,舒服了许多,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把自己那包刚拆开的假烟递给小五。兄弟,拿去抽,解解愁,回头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这个怎么看也不象是匠人的家伙局促不安地接过烟,他那无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光彩。
我看见了那点亮光,他返身走远了。我在心里默默念着,该死的,别把最后的温暖也扼杀掉。
花店的女老板泼出一盆脏水,就泼在马路上,一群苍蝇嗡地飞开,很快又聚拢在井盖旁边。
我骂着,跳起脚绕过污水,水面上漂着婴儿的粪便和蓝色的避孕套。
妓女爱上匠人,真是妙不可言,生活就是如此生动。
(七)
我走进一个小胡同,看见读高中的邻家小妹挽着一个男孩的臂膀从低矮的房屋后面转出来,那个女孩经常写一些如梦如幻的诗歌,发表在精美的报刊上,虽然她本人并不吹嘘,但是她的父母帮她免费宣传此事。
女人的一生有一半的时间活在幻想中,我想,女人大部分幻想是建筑在男人的身上,无趣,想这些干嘛!见鬼!
我躲过邻家小妹,他想,她那甜腻的样子一定不乐意被熟人瞧见。
过了一个弯儿,我看到了院里的李姐。李姐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如今美貌开始由盛转衰。李姐在市政府工作,男人是公安局的,两人都是文化人,没见吵过嘴。我得感谢李姐,我去了几次局子,都是李姐说的好话,令我感动的是,直到现在李姐对我干的勾当仍守口如瓶,这让我很感动。李姐的丈夫似乎更照顾我的自尊,每次对我的处理都是轻描淡写,这让我更感动。
我摇晃着往前走,李姐笑着跟我打招呼,呦,是你啊,又出去喝酒了?
我就那么象酒鬼?不过还真是喝了。我心里这样想,嘴上说,李姐打扮的真漂亮,这是要上班去吧。
李姐听了我的话很高兴,她说,你有啥难办的事记得找姐啊。
女人真好糊弄,夸她漂亮就成,我嘟囔着继续走。
这个胡同真深,感觉走不到底。
对面过来了张哥。张哥有个好工作,平日里不用上班,点个卯签个到就行,多数时间用来打麻将。张哥手气太差,经常输,她老婆也是麻友,两人从早搓到晚,从晚搓到早,手指都起茧了。
我主动问候,好呀,张哥,又要去玩一把吗?今天一定要赢死他们。
张哥开心地说,我啊,就借你的吉言,今天肯定赢,改天请你喝酒。
我往里走,心里说,你别输掉自己的大裤衩子就万幸了。
终于到家了,开门进去,好静。
翠云呢?难道不在家?
卧室里有声音,我加快脚步,他听见窗户玻璃响。
推卧室门,锁着。
我预感不妙,这臭娘儿,给我玩猫腻,一脚踹开门。
窗户大开,床上乱成一片,老婆翠云光着身子坐在床上戴乳罩。
***,是哪个乌龟王八蛋?
我冲进厨房抄了把刀,往房子后面紧跑,早没了那人的影儿,只地上掉了只袜子。
我返回来,提着刀进了卧室。
翠云揪着被子发抖。
我问,那混求是谁?告诉我!
翠云壮起胆子说,咱两离婚吧,我不爱你了。
我在地板上来回走,扭头问,为什么?
翠云说,你天天出工偷盗,你天天喝酒,不务正业,我……我没法跟你过下去了。
我仰天大笑,不务正业?正业是什么?谁在务正业?该怎么个务正业法?邻家小妹念高一就搞对象是不是正业?李姐每天上班坐办公室里喝茶看报是不是正业?张哥天天打麻将是不是正业?你呢?每天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勾引男人是不是正业?你跟别的男人鬼混是不是正业?别对我说那些假正经的话!
翠云冷着声音,还是那句,我要跟你离婚。
我说,你忘记我们的过去?忘记我们说过的话?
翠云:别把那话当回事!
我点着头,好,我同意离婚,但你要告诉我那混蛋是谁?
翠云咬着牙说,他就是李姐的丈夫。
我眼睛瞪大,气往上涌,他冲出屋子,想吐,没吐出来,他把刀攥的紧紧的,过了一会儿,开始放松,放松……然后把刀扔到地上,他往胡同外走,弯曲的胡同,真难走,他不断地骂粗话,激动地走出胡同。
我站在十字路口迷茫地观望,不知道去哪儿。
小五呢?他在哪儿?没有看到。
我走到井盖那里,下水道的臭气弥漫了整个城市。
马路上写着:“匠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字是用饭店锅底的油灰写的,不好擦掉。
花店的胖女人走出来,朝我喊,你是不是在找那个小匠人?那个傻子为了找那个长头发的,居然也写了这么一行字,他也被警察带走了。那两个疯子!
我苦笑了一下,坐到角落里,坐在小五坐过的地方,我习惯性地摸了摸兜子,没有烟,地上有根很长的烟屁,不错,我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含在嘴里,四处张望,没有火。
花店的胖女人又泼出来一盆脏水,这回上面漂着几个空烟盒和卫生巾。
女老板没有马上回屋,她放下盆子,穿过马路,递给我一只打火机。
我接过来,谢谢,别介意我今天那句骂人的话。
胖女人没说话,她又笨拙地穿过马路,拾起盆子进了屋。
我点着烟,低头吸了几口,一滴泪掉在烟头上,哧地腾起一股白气。
我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没人能看出什么。
烟很快抽完了,我站起身,把打火机装起来,然后沿着某一条街,某一个方向,疲惫地走下去。
我决定给小五打电话,我说,先去李姐家踩好点,老子今晚要把这***家一扫而光!
小五说,我刚从局子出来,老大,那就最后出工一次吧,然后你带我去派出所自首,我想找个糊口的正当职业,我不想做匠人了……
2015年4月修改于静悟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