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吸烟，来人一走，不管是男方家拿来的还是建璋买来剩下的，老王都会一股脑的全收起来，几盒烟的事，叔叔竟是这么算计。

       “按规矩，这块大肉礼方子应该是八斤，我怎么看着不够，”说着话，老王拿起称来，把建璋女婿家刚才带来的那块大肉挂在称钩上。

       静漪结婚那天，闹闹哄哄的婚礼结束后，回到家里，老王把男方家按规矩抬来的那一桌酒菜小心的放入冰柜后又仔细审视起侄子们带来的礼物“建璋，你来看看，这一箱甘州产的酒你知道是多少钱？唔，还有这个……” 老王一一估算着收获。

       三年后。

       老王已经八十岁了，晚年时的老王，儿时的故事时不时在脑际中萦回，那段残垣般的城墙还在吗，城墙上的野枸杞红嘟嘟的、像小葡萄似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了，长沙河的水还那么深吗？

      “你们是不知道，城墙边那片芦苇池真大呀，从城南直连到了城北，一到冬天，那是好大一块冰面啊，我们划着自己做的冰车，在干芦苇丛中穿来穿去，可有趣呵，把你们现在到体育场划的那冰，那叫什么呀，还不到我那时的一角角大。苇池边的那湿地，草长得真好啊，一到春天，那花开的，红的、黄的、蓝的真叫好看啊，唉也不知道铁娃、豁嘴子、张雀儿，喜子那几个都还在吗，要活着，也都该活成老妖精了吧。”老王时常念叨着，想去看看。

       架不住老王成天叨叨，这天女婿开车，两个儿子和大孙子护驾，老王终于来到了小时候和一群小伙伴们玩耍过的地方，眼前的一切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那段残垣似的城墙已经不见，墙基的地方是四车道的环城公路，各种牌号的小轿车往来奔驶闹闹骧骧，城楼自然没有 了，但长沙河和架在河上的桥还在，长沙桥是四车道宽的钢筋水泥桥，桥两边的护栏是大理石雕刻而成，两边护栏上十几根石柱头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狮子，一个个既威风凛凛又活泼可爱。老王在孙子的搀扶下，站在桥的正中，双手抚摸在狮子头上，对身边的儿孙说道“那时候这桥是木头搭的，人走在上面脚底下木板乱颤，你们大伯那时才十来岁，天天挑着两个柳条筐从上面走，一次我跟着他去玩，回来的时候他挑着满满两筐洋芋和萝卜，从这桥上进城，走在桥上，那两个比他身子粗出几倍的大筐，晃晃悠悠甩锣似的，我跟在后面心惊胆战，真怕他掉到河里，回来我就跟妈妈说‘妈呀，别再让哥哥去挑那担子了吧。’妈说‘福子呀，你以为妈不心疼你哥呀，可你哥不去挑菜我们怎么办呢？’第二天哥哥还是去挑菜了，不过我看到担子上那两个筐子，硬让你奶奶给换成了两个小些的。”

       长沙河两岸用石头整齐的砌起了护坡，清凌凌的河水缓缓的从桥下流过，清可见底的河水中，一群群的五色彩鲤在河里悠闲的游梭，河两岸垂柳婆娑，芳草茵茵，正是杏花初开时节，几株杏树、桃树挺立在不远处，一阵微风拂过，枝条摇摇曳曳，几片花瓣从枝上落下，随风飘去，白色、红色、粉色，构成一片彩蝶起舞般的世界，老王看着，连声叹息“变了、变了，那时河两边都是荒郊野地，上面立着许多坟头，一到天黑，人都不敢去，哪像这公园一般。

       湿地旁的那片沙湾是一片居民小区，那个用苇草缠在木栅上，再用泥巴糊在上面的围墙围起的院落早已不知去向，听说建璋就住在老宅旧院旁的楼房里，但自从那年静漪结婚后，却再没有和自己联系过，老王很想找过去看看，寻觅一下小时候的那个院落，但终究还是没有过去，老家那地儿似乎已和自己无关。

       哥哥去世时是老王亲自过来选的坟地，亲自照料着和嫂子合葬的，哥哥的坟地在黑河边不远的一处山坡上，那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哥哥走的时候岁数并不大，辛苦了一辈子，老王是想让哥哥住在这个依山傍水清清静静的地方，在另外那个世界享受没有享受的晚年，老王寻到哥哥的坟上，烧了许多冥币，对着奔流的黑河，默默的坐了好大半天，在儿子一再催促下才站了起来，让儿子搀扶着坐进车里，一路没有说话回到临武。

       又是一年后的一天，建璋接到从临武打来的电话“哥，爸爸不行了，他想见见你，你能来一下吗？”电话是老王儿子打过来的。

      叔叔的屋里冷清清的，婶婶早已去世，床边围着他的儿子、儿媳、姑娘、女婿和四个孙子，躺在床上的叔叔两只眼睛紧闭，两边的颧骨高高耸起，青黄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微微张开的嘴巴里边似有若无的游离着一丝呼吸。

      “爸爸，甘州的大哥来了。”看见建璋进来，堂妹把嘴附在叔叔的耳边略微大声的报告。

      “你、你…你……来…了…，”叔叔非常吃力、艰难的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大家静静的等待着，老大半天后，老王还是没有说出下面要说的话。

      见父亲昏睡过去后，堂弟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建璋，那是一份手写的遗嘱，是叔叔的笔迹，后面还押着鲜红的指印：

      礼璋、承璋我儿、两位儿媳及韵华爱女占军爱婿：

     爸爸自知时日不多，有几件事向你们叮嘱。

     我死后丧事从简，不得惊动亲戚邻里、各位友朋，也不必通知单位领导，不搭灵棚，不进行各种祭奠仪式，更不可举丧，总之，不得因我的死去给任何人添麻烦，只请你们几人找一简易车辆，将我遗体送入殡仪馆火化，火化之后的骨灰也不必保留，连同你们妈妈的骨灰，你等中有空闲者可携之甘州老家，从你们大伯坟前，将其撒入黑河可矣，尔等不必为此特意请假。之后凡祭扫之日也不必拜祭，人生一场，来去空空，生时做好应做之事，死后何必刻意，回归自然乃我与你妈妈之愿也，望我儿等切记、切遵！

       为父一生，仅有所居房屋作为遗产留给你们，我死后你们可将其变卖，所得之款均等分作三份，你们三家各得一份，切不可为此生隙。

       另有银行卡一张，内存人民币十五万元，向你们郑重相告，此款遗赠孙女王可馨，其它任何人不得相争，其未成家之前，可由其父礼璋我儿代为保管，其成家之日即归其自行保管、使用，卡之密码即为可馨生日。

       以上嘱呼，望诸儿、女等务必遵守，切切至嘱。

                                                                   为父：王福成

                                                公元****年**月**日

       可馨是礼璋的女儿，出生时由于难产，造成轻度脑残，出生不到一年，她妈妈就丢下她离去，自从儿媳离婚走了不知何处后，这个小丫头就一直由老王老两口抚养着，建璋以前见过她，她好像有老是流不完的口水，那只右手老是伸不展的样子，静漪结婚那年已经十六岁，却小学还没毕业，此时可馨跪在床边，已哭得死去活来。

       也许是可馨的哭声惊动了老王，他又微微睁开了眼睛，游移的目光最终停在了建璋脸上“建…建……建…，话未说出，老王头一歪，那丝游离已久的气息终于断去。

       他到底想说什么呢，谁也没有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