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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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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古月银河 发表时间:2015-09-24 09:53:52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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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文章细腻地描写了文革期间江城市的两派群众组织发生武斗事件的始末过程。那时候,目的不纯的坏人趁机作乱,是非颠倒,不学无术的“乱世英雄”横空出世,一夜之间成为众所瞩目的政治明星。一时间,“手拿棍棒闹革命,口诛笔伐打天下”的浪潮风起云涌,铺天盖地。每每想起那段蹉跎岁月,就会使人心惊肉跳,噩梦重现。


    (一)

    公元一九六七年春末,随着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停止大串联,要求红卫兵小将们返校复课闹革命的通知下达,游走在全国各地的数百万红卫兵小将们陆续返回了原籍。但学校并没有“复课闹革命”,大多数被打倒的教师因列为了“臭老九”,无形中丧失了教书育人的资格。学校不能上课,刚游逛了祖国山河、名山大川的红卫兵小将们余兴未尽,特别是在受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八次接见后,汹涌澎湃的热血,并不能因返回了原籍而有丝毫衰退,便纷纷走上街头,三五成群、七八成堆,或即兴演讲,或背诵语录,或辩论观点,不亦乐乎。

    此时,随着“文革”深入应运而生的各机关、企事业单位、学校、街道、农村生产队等多如牛毛的群众组织开始了自发性的整合,按各自对毛泽东思想理解的深浅不一、认识的程度不同,形成了“造**派”和“保守派”两大阵营。“造**派”的理论基础来自毛主席关于“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革命无罪,造**有理”,大有紧跟毛主席,砸烂一个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世界的宏伟气概。“保守派”的理论基础出自毛主席关于“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必须拥护”,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不将革命进行到底,绝不罢休。

    两大阵营为了辩护观点,随时随地在街头、车间、办公室、院庭、田坎,甚至家庭、厕所里,只要相遇,便即可开劈口若悬河的辩论战场。

    初期的辩论还是相对文明的,无外乎比试一番谁的口才好,谁的毛主席语录背得多,谁的辩论气势高等等,几乎也不伤大雅,顶多也就伤些彼此间的和气。但毕竟是年轻人,血气方刚,有辩论不过、强词夺理、胡搅蛮缠的,免不了唾沫与相,直至大打出手。因辩论引起的打架事件每日里不断发生,初时的个体行为,逐渐升级到了群体性斗殴。进而演变到了持械群斗,社会秩序开始失控。

    1967年初,上海发生了“康平路事件”,点烧了武斗的导火绳。67年4月,重庆发生了群体斗殴中使用枪支事件,打响了全国武斗第一枪。

    至此,曾经遮遮掩掩的武斗,撩开了面纱,迅速感染遍全国,拉开了全面内乱的序幕。

        (二)

    荒郊、斜阳、小道。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人影,警觉小心地前后左右扫视后,从小道上跳入齐人深的茂密茅草丛中穿行。斜阳的余辉,洒落在茅草上,晚风的轻拂,让这片荒芜的郊野幻起模糊不清的浅雾。

    高个子瘦长的躯体,象一根刚从水中捞起的竹竿,因为赶路和紧张渗透的汗水浸湿了大半个身子,一脸凝重的疲惫更夸张地显现出病态。才四十挂零的人,此刻看上去五十都不止呢。

    矮胖的小伙子却是异常地精力充沛,左右手各持一支驳壳枪,机警地不时用肘拐挥拨开身前的乱茅草,为高瘦男子趟开出一条简易通道,嘴里还不时地提醒高瘦男子:“参谋长,小心些哦。”

    被称作“参谋长”的高瘦男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江城市毛泽东思想红色江山造**兵团”参谋长,人称“刘诸葛”的刘大刚。

    说起刘大刚,这人颇有些来头。47年刘大刚与两个朋友结伴北上,准备去东北倒腾人参,刚到吉林,便遇上国民党四处抓壮丁。刘大刚和两个伙伴落荒而逃,钻进深山老林又被土匪抢劫,幸好遇上了解放军获救,刘大刚便毅然参加了解放军。参军后,刘大刚随部队先后参加了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渡江南下解放广东广西等战役,由一名战士很快地晋升到了侦察参谋。51年刘大刚又随部队赴朝作战,不幸在一次执行侦察任务中负伤,转回国内治疗。伤愈后,刘大刚转业回到江城市,被安排在了市民政机关工作。一路由干事、副科长、干到了科长,眼看要提副局长的档口,文化大革命爆发了。

    文革刚开始,刘大刚也和许多干部群众一样,闹不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那些学生娃娃自诩为红卫兵,成天东游西窜,动辄就是打砸抢烧、造**夺权,很不以为然。但毛主席他老人家却八次接见了红卫兵,还带上了红卫兵袖章,这不得不引起了刘大刚们的深思。

    文化大革命不愧是一场完全彻底洗涤人们灵魂的革命,不论是男女老少、不论学问高低、不分职业职务、不分贫富贵溅,都不由自主地卷进了这场革命的旋涡。

    刘大刚虽然也和许多干部群众一样,身不由已地随着洪流漂泊,但究竟要革谁的命?革命的对象和目的是什么?刘大刚在疑惑,许多的干部群众也找不出准确的答案。但此时,市团委干事王国全与市政建设局党委副书记陈世华分别领导成立了“江城市毛泽东思想红色江山造**兵团(简称“红江”)”和“江城市毛泽东思想革命到底战斗兵团(简称“革到底”)”的两个相互对立的群众组织,分别出任各兵团司令。两派组织由开始的口头辩论,逐步升级到持棍棒群欧,在“支左”部队“支持一派,压一派”的催化作用下,两派组织很快便发展到了枪械械斗。刘大刚便在此时经不住王国全的游说,出任了“红江”参谋长。

    “红江”最初拥有的枪支,是原“支左”部队417团为了支持“红江”自卫,支援配发的一小部分。“红江”有了枪支,便将对立派“革到底”轻易地赶出了江城市。

    “革到底”被赶出江城后,在省城群众组织“省革联”的支持下,通过与省城武装部沟通,以“明抢暗送”的方式获得了大批枪支,浩浩荡荡地杀回了江城市。“红江”因枪支少弹药不足,加之原支持该派的417团驻军已经换防,新接防的“支左”部队不愿提供枪支,“红江”被迫撤出了江城。

    “红江”撤出江城,转移到了清川、临江一带暂时休整。这一带属三线建设基地,国家在此兴建了望江、华江、大江、岩山、岩岭、兴川、川华等军工企业,这些军工企业研制生产着当时我国最先进的武器装备,其中包括有六五式冲锋枪、六五式手枪、轻机枪、重机枪、六O迫击炮、一二O迫击炮、八五加浓炮等等,大部分产品被源源不断地送往越南,以支持越南的抗美卫国战争。最重要的是这一带地区的军工厂和农村乡镇,此时都是与“红江”观点相同的造**派组织占据了上风。

    “红江”司令王国全,每日里干鼓起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成批成箱的先进武器,被源源不断地装上列车,顺着铁轨流向远方,心里很不是滋味。随着火车车厢在眼前一一闪逝,他那不到一米六零的身材便不由自主地一阵阵颤栗。都说矮子心思多,王国全就真的不停地在心里琢磨着如果自己手头有了这些先进武器,“革到底”还能将我赶出江城吗?如果“红江”有了这样的武器,还怕杀不回江城吗?但如何才能得到这些武器,却让王国全伤透了脑筋。

    恰巧,原大江厂检验车间主任,现在的“大江厂毛泽东思想捍卫兵团”(简称“江捍”)后勤部长刘柱才,是刘大刚的战友。刘大刚请求刘柱才帮忙弄一批武器。刘柱才说事情太大,自己作不了主。再者大江厂生产的只有六O迫击炮和一二O迫击炮,品种比较单一,不利于成建制的装备。但现在有个有利条件,就是“江捍”接管了原枪械检测实验基地,各军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都必须统一送到基地仓库,以备检测实验后,才能转至军供站交付产品。建议“红江”司令王国全与“江捍”司令陆盛彬直接洽谈协商,只要陆盛彬开口,这事就好办了。

    王国全与陆盛彬经过磋商,事情竟然成了。不过,陆盛彬也不敢公然送枪送炮的,两人协商后,确定了“明抢暗送”,由“红江”以抢夺军工仓库的方式,赠送“红江”所需的武器。

    参谋长刘大刚与警卫员小高,此行便是奉命先前与刘柱才接头,了解各仓库武器储存情况。

    刘大刚与小高待在茅草丛中,一直到天气黑尽才谨慎小心地摸到与刘柱才约定的三号军工仓库外墙边,等待着刘柱才的到来。

    约莫过二十分钟,刘柱才才急匆匆地提着一个包袱到来。刘柱才打开包袱,里面是两套军装,让刘大刚与小高换上,然后,领着二人对门岗哨兵称是军供站来检查仓库的,混进了军工仓库。在刘柱才的介绍下,刘大刚记住了各仓库储存的武器情况。虽然有“江捍”的暗中支持,毕竟是抢夺行为,时间不能拖得过长。因此,刘大刚决定目标定在离门岗最近的储存手枪半自动步枪冲锋枪的三号、储存轻机枪和重机枪的四号、储存六O迫击炮和一二O迫击炮的六号仓库。

    深夜四点整,刘大刚向天空打出三发红色信号弹,十几分钟后,王国全率九辆卡车二百余人,冲进了军工仓库,门岗哨兵及军工仓库警卫因事先得到“江捍”通知,未作认真阻挠,便放“红江”众部进入了军工仓库。

    刘大刚急忙向王国全简单地介绍了情况,便命令:一连进三号仓库。二连进四号仓库。三连进六号仓库。动作要快,能拿多少是多少,二十分钟后撤离。

        (三)

    枪响,兔死。“革到底”司令陈世华从他那两片厚厚的嘴唇中间挤出一条缝隙,得意洋洋地向着还在冒热气的六五式手枪枪口吹出一口粗气,以其潇洒地炫耀着。

    “陈司令,没想到,你的枪法还那么准。”陈世华身旁的“参谋部”部长杜虎耸推着鼻梁欲悬欲坠的眼镜子惊羡地说着。

    “十多年没摸枪,大不如从前了。”陈世华摇动着肥实的大脑瓜子说道:“打淮海战役的时候,老子是全师有名的神枪手。一次我们进攻一座县城,国民党的一个军官站在城墙上,欺负我们越不过护城河,拿他没办法。团长弄来一支日本鬼子的阻击步枪,命令我击毙那家伙。我接过枪,掩蔽着跑到护城河沿前,举枪就打,那狗军官一头便栽了下去。后来攻破城门后,一查,那家伙竟是个师参谋长。为此,我还获得了次三等功。”

    “陈司令,你打得好准哟,看嘛,一枪把脑壳都打烂了。”警卫员张小明拎着一支兔子从树林里跑出来,兔子的头部已被裂开的子弹炸得血肉模糊。

    陈世华看了看兔子,说:“张小明,这兔子你拿回去吧。让你妈剐了,够红烧一大盆的了。”

    “噫,陈司令,你看那不是老赵吗?”张小明忽然指着山道上匆匆跑来的人影说。

    杜虎说:“是他。跑得这么急,估计是有什么事吧。”

    “革到底”后勤部部长老赵气喘呼呼地跑近陈世华,说:“刚刚得到消息,红江在清川抢了军工仓库,弄了一大批武器。估计近日有杀回江城的可能。”

    “军工仓库,都是援越物资,还有部队驻守,王国全有那么大的胆子吗?”陈世华不相信地问道。

    老赵说:“据消息说,“红江”得到了“江捍”的暗中支持,明说是抢,实际是暗送。现在的形势,部队也奈何不了。”

    陈世华沉思着说:“果真如此,倒是有些麻烦。”他转向杜虎问道:“红江现在究竟有多少人?”

    “据在‘红江’内线报告,他们到清川后,大约只剩二百多不足三百人,编成了三个连。这与我们原先的预计差不多的。”杜虎答道。

    “我们能够用的有多少人?”陈世华问道。

    “真的能够拿枪上阵的,我们倒是可以再组建三个连,达到八个连九百人左右没问题。但是枪支不够。这是个大问题。”

    老赵接话说:“听说他们这次还弄了不少轻机枪和重机枪。如果他们打回来,估计在这上面,我们会吃亏。”

    杜虎想了想说:“陈司令,你看能不能在市武装部那边想想办法。再弄一批枪支出来。如果能行,这场防御战,应该没有问题。我们毕竟多了他两倍的人。”

    老赵说:“杜部长这个主意不错。我看可以一试。”

    陈世华考虑片刻后说:“行。就这么办。我现在就回去找武装部周部长磋商一下。”

    江城市武装部部长周灿民,政治观点与“革到底”相同,对陈世华的“借枪”请求,表示充分理解。但自全国发生武斗以来,多个城市武装部门的武器装备遭到了群众组织的抢夺,中央军委为了减少防范此类事件的恶性发生,已决定各地武装部门的武器库交由“支左”部队驻军警卫守护,各地武装部门除非正常训练外,不得随便调用武器装备。

    人高马大的周灿民,并不像他外表所呈现的那么粗犷,尽管他心里十分愿意帮助陈世华,但军人的使命感告诉他,凡事不能轻易凭个人情感来决定。他不慌不忙地在办公室一边踱着方步一边说:“我可以以民兵训练的名义,调出部分武器。但数量也有限,恐怕还不够装备一个连。”

    陈世华道:“太少了。最少也得装备足三个连才行。我原来那五个连的装备本来就不齐,如果这三个连装备再不弄全,恐怕让“红江”打回来就要吃大亏。”

    周灿民说:“这就不好办了。现在的武器库是由支左部队的苟营长负责。要想一下子弄齐全装备,只有通过苟营长,要他放行才行。”

    陈世华说:“这个人好说话吗?跟你关系怎么样?”

    周灿民说:“在职务上,我是他的领导。但他并不直接接受我的指挥,而是听命于他的直接上级和省军区。而且这个营也才换防来不久,我对苟本人也只是一般性的工作接触,了解不多。”

    陈世华说:“要不,你将苟营长请来,我们直接与他谈一谈,你看如何?”

    周灿民说:“行。先谈谈,看看他的态度再说。”转向室外的通信员喊道:“小黄,去将苟营长请来,说我找他有事。”

    武装部通信员小黄带着“支左”驻军苟营长,来到办公室。周灿民热情地招呼苟营长:“来,来,来。苟营长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转指向从沙发上站起来的陈世华,向苟营长介绍着:“这位是“江城市毛泽东思想革命到底战斗兵团”司令员陈世华。陈司令久慕苟营长大名,说早就想拜访苟营长。趁今天有空到我这里来,便请苟营长过来见个面。”

    陈世华上前握着苟营长的手说:“苟营长,我们是革命群众组织,你是支左部队领导,我们的目标都是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所以,我们是一家哦。”

    苟营长说:“陈司令,今天找我来,应该是有什么事吧。支持革命左派组织,是我们的责任。陈司令,有什么事?就请说吧。”

    陈世华说:“苟营长真是个爽快人。我就不绕弯子了,我们急需一些武器装备,请苟营长‘借’一些。不知苟营长能不能帮这个忙?”

    苟营长为难地说:“陈司令,其它事也许好说,这‘借’武器嘛,我还真做不了主。刚巧,今中午才接着上级命令,从现在起凡动用十支以上的枪械,必须有省军区的命令。否则,任何人无权调用武器装备。”

    陈世华说:“我们‘借’用武器,是为了坚决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苟营长,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下?”

    苟营长说:“我也是执行命令。对陈司令的请求,我无能为力,请陈司令谅解。”

    见一时无法做通苟营长的工作,周灿民便送走了苟营长,转身说:“老陈呢,看来苟营长这里一时还拿不下来。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回到“革到底”司令部,陈世华将“借枪”经过对大家讲了一遍,征询大家看有什么能够说服苟营长的意见。大家听后都陷入了沉思,觉得与苟营长非亲非故的,要去说服他,显然难度很大。

    这时,老赵突然说:“苟营长?是不是前两天来看我们文艺演出的那个解放军的年轻干部?”

    杜虎说:“是啊。文艺演出时我们给‘支左’驻军也送了几张票,苟营长和几个干部都来看过演出。”

    老赵说:“那就应该是他。”

    陈世华问:“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老赵说:“演出时,我看那个年轻干部,象是几个解放军干部里的头。他看节目时对扮演吴清华的邓秀芬格外关注,邓秀芬下场后,那个年轻干部还到后台去看了邓秀芬,几乎对邓秀芬很有意思。”

    陈世华思考后说:“真要是这样,可能就有戏了。我一会打电话问问周部长,看苟营长结婚没有?杜虎你马上找邓秀芬了解下,是不是苟营长找过她,跟她说了些什么?”

    陈世华从周灿民那里得到的情况是,苟营长尚未婚配,他父母在老家农村给苟说过几门亲事,但他都嫌对方是农村的,推掉了,至今还没女朋友。

    杜虎经对邓秀芬询问,知道那晚在后台去看邓秀芬的,的确是苟营长。苟营长不仅主动地向邓秀芬介绍过自己的基本情况,还十分迫切地流露过想与邓秀芬交朋友的愿望。

    陈世华综合情况后认为,在邓、苟之间大有文章可做,“借枪”的希望增添了可期待的曙光。他告诉杜虎,立即着手制订让邓秀芬抓住苟营长对她有爱恋之心的有利条件,说服苟营长“借枪”。并要求杜虎应充分考虑到,说服不成,还必须有一套能迫使苟营长就范的巧计。尽快地使“借枪”行动,得到顺利实施。

        (四)

    仲秋的太阳懒洋洋淋浴着江城这座古老的小城,既没有了夏日里灼热的烦冗,也不似春天的暖阳弄得人心燥动热血高涨,秋意给人予一种疲惫后的宁静,一份辛勤后渴望丰收的欲望。

    驻江城市“支左”部队的苟营长,漫不经心地到连队查看了部队每天雷打不动的政治学习,听二连指导员读诵了《人民日报》评论员的文章后,独自坐在市武装部武器仓库大院里的石凳上,悠闲地抽着香烟,想着自己的个人问题。苟营长十七岁当兵,到今年已二十八岁了,却还没能解决个人问题。他父母对他的婚姻,比他还急。几次托人在老家找好了姑娘,要他回老家相亲。但他知道那些姑娘都是农村里土生土长大的,无论父母把她们说得天花地坠、如何的漂亮、如何的贤惠,都没能引起他的兴趣。倒是在前几天,观看“革到底”文艺演出时那个扮演《红色娘子军》中吴清华的女演员,诱起了他浓厚的兴趣,勾起了他一见钟情的爱恋之心。他从陪同观看演出的“革到底”负责人那里知道,女演员名叫邓秀芬,是市歌舞团的演员,至今未婚。他认为这是上天赐他的缘分。所以,当邓秀芬退台后,他便主动地寻到后台,找上了邓秀芬,更是大胆地表露了自己的爱意。可惜,邓秀芬没有表态。已经过去几天了,仍没有邓秀芬的讯息,也不知她是否会考虑自己的感情。

    “报告营长。有位女同志找你。”正当苟营长苦思冥想之际,通信员小郭跑上前来说道。

    “女同志?什么样的女同志?”

    “很漂亮。她说要找你。”

    苟营长跟着小郭一路快步回到营部。邓秀芬从椅子上站起来,招呼着:“苟营长,没打招呼我就来了,不影响你的工作吧?”

    苟营长一见邓秀芬两眼都直了,怔怔地望着邓秀芬,根本没听清邓秀芬说的什么,只“嘿嘿”地应着。

    “看来,苟营长是不欢迎我了哦。那我们改天再见了。”邓秀芬看着苟营长的痴像,欲擒故纵地说道。

    “不不不!我没那意思。只是你突然到访,让我没思想准备。”苟营长楞塄地答道。

    通信员小郭热情地给邓秀芬递上一盅水后,知趣地退出了营部。邓秀芬瞧瞧兀自不知所措的苟营长,反客为主地说道:“坐吧,苟营长。”

    苟营长忙道:“你请坐。你请坐。”

    邓秀芬笑着说:“想不到,你一个营长竟然还如此害羞。真不知你平时是怎么带兵的?是不是你的兵都跟你一样,看见女孩子就怕羞?”

    苟营长开始从意外的惊喜中清醒过来:“那里的话。刚才我还在想着就这两天,找个机会去看你呢,这不,你就来了。”

    邓秀芬道:“你上次在剧团,没把话说明白。所以,我今天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苟营长说:“我是个军人,喜欢直来直去。那天没把你吓到吧。”

    邓秀芬道:“我倒是喜欢军人的耿直。不过,我想问下苟营长,照你那天说的,你今年该有二十八岁了,为什么却迟迟没有结婚?”

    苟营长说:“我父母倒是在老家给物色了几个,但总没感觉,想拖一拖再说。这不一拖就到了这个年龄。那天在文艺演出中看到你,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邓秀芬道:“苟营长这么说,可有点迷信色彩。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苟营长说:“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我当然从内心真诚地喜欢上了你。不然,我怎么会专程到后台去见你?而且,这几天里我无时不刻都在想着你。”

    邓秀芬道:“那么说,你是真心喜欢我了。老实说,我也想找个军人。现在这个世道,只有当兵的才可靠。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决定接受你的感情。”

    苟营长兴奋地一把握住邓秀芬的手说:“真的吗?我不是做梦吧?”

    邓秀芬笑盈盈地道:“你没做梦,我就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不过,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苟营长说:“什么事,你说吧。”

    邓秀芬道:“这事,你是知道的。前几天,“革到底”的陈司令,曾找你说过‘借枪’的事。你知道,我也是‘革到底’的成员,所以,我也想你能帮我们这个忙。”

    苟营长说:“不是我不想帮这个忙。实在是这个事太大,我根本作不了主。现在连武装部要训练用武器,都必须事先报省军区批准,然后由省军区向我们下达命令,才能到武器仓库提出武器。我一个营长,哪有那么大的权力,敢私自将武器外送。再说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违抗省军区的命令吧。”

    邓秀芬道:“我们不是要你亲自将武器拿出来。你没听说过,现在许多地方的‘支左’部队,不都是采用‘明抢暗送’的方式,将大量的武器送给造**派组织的吗?到时候,你只要与你的战士装模做样的阻止我们一下,然后,我们自己冲进武器库,拿出部分枪支。你随后就可以向省军区报告说武器仓库遭到群众组织抢夺。这类事情在各地都有发生,省军区也不会将你怎样的。”

    苟营长说:“这个事情确实太大了,我得想想。”

    邓秀芬道:“别想了,‘革到底’既然派我来,就已经安排好了让你配合的计划。”

    苟营长一惊:“计划?你们都准备好了?那你今天来,不是为了我们的事?而是为了武器?”

    邓秀芬道:“都算是吧。我确实决定了接受你的感情。如果你愿意,一个月内我们就可以结婚。但我也是‘革到底’的成员,我得为组织排忧解难。其实,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坚决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你也不希望看到,我们‘革到底’的战士,被‘红江’那些反革命分子残杀在枪口之下吧?所以,请你务必帮我们这个忙。”

    苟营长沉吟说:“如果我不能答应这个事,你们计划怎么办?”

    邓秀芬道:“我老实告诉你吧,如果你不答应,我想这时候,陈司令和周部长大概已经就在营部外面了,只要我一喊叫,他们马上就会冲进来,说你企图强奸我,然后,上报你的上级和省军区。那是一个什么后果?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苟营长的脸一下变成猪肝色,一丝冷汗布上额头。他心里清楚,做为一个军人,犯什么样的错误都有可以寻求改正的途径,唯独作风问题不能。一旦犯了作风错误,前途肯定是没希望了,就其后果,轻者转业复员,重者走上军事法庭。这样的结局,是任何一个军人都不想看到的。这个代价实在是重于泰山啊!想着便愤怒地直问邓秀芬:“你们怎么能这样?!”

    邓秀芬柔声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老实说,我还想与你平安地过一辈子。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别让我们还没结婚,你便转业复员或走上法庭。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革到底’的前途,你就帮帮这个忙,好吗?”

    苟营长不得不垂下头颅,认真地思考这个烫手的山芋该如何消化。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终于对邓秀芬说出:“好吧。我同意帮你们。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邓秀芬道:“当然越快越好,如果可以,就明天晚上怎么样?”

    苟营长说:“明天晚上不行。今天刚接到团部通知,明天团长政委都要下来检查工作,可能会在这里住一晚。”

    邓秀芬道:“那就后天晚上吧。一会我叫陈司令进来,你与他商谈一下具体细节。”

    看着邓秀芬起身要往外走,苟营长说:“那我们的事?”

    邓秀芬笑着说:“放心吧。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听你安排。”

    苟营长无奈地点着头,看着邓秀芬越门而去。

        (五)

    深夜两时,月浑星稀。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大街上孤灯残照,整个城市一片寂静。

    陈世华回头看了下六辆卡车上准备就绪的二百多名“革到底”战士,挥手向杜虎说:“出发。”

    卡车启动缓缓地向市武装部驶去。到达武装部大门前,大门却紧闭着。陈世华从驾驶室里跳下来,绉眉问道身边的杜虎:“怎么回事?难道苟营长变褂了?”

    杜虎说:“不应该呀。”

    正说着,大门缓缓地打开了。周灿民急急地从大门里出来,对陈世华说:“不好了,苟营长的部队在今天傍晚换防了。我也是刚刚从乡下赶回来,才知道的。”

    杜虎说:“那现在怎么办?”

    周灿民讪讪地说:“我老丈人早不患病迟不患病,偏偏在昨夜里突然起不了床,我今早上赶回乡下去,到乡卫生院给他找了医生。心里掂记着晚上这档事,就连夜赶回来,才知道情况有变。”

    陈世华沉思片刻说:“来都来了,按原订方案执行。杜虎带两个排守住武器库大院门口。如果部队干涉,就把他们堵在大院门外。反正他们不敢开枪,用不着理睬他们。只是这样一来,就成了真正的抢夺。因此,动作要快,争取十分钟内撤离。老赵,斧头带来没有?”

    老赵答道:“带来了。”

    陈世华对老赵说:“一会冲进去后,你带几个人用斧头砸开武器库门上的锁,打开库门,亮起灯,让其他人快速拿了武器就撤退,别耽误时间。”

    老赵答应了,陈世华手一挥,道:“冲!”

    二百多名“革到底”战士蜂涌般地冲向武器库大院。大院大门经不住众人推砸,顷刻间便轰然倒地。老赵率人持斧三下五除二便敲开了武器库门,人群涌进武器库疯狂地抢拾着各种武器。

    刚换防到江城的“支左”部队,根本不会料到在他们接防的第一个晚上,就会遇上有造**派组织来抢夺武器。带队的杨营长,其实早已被大门外的汽车马达声惊醒,只是没想到会有人来抢武器库。他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准备再睡二茬觉的时候,猛然听见武器库大院院门倒塌的声音,知道出事了。便迅速叫醒通信员,让他赶紧吹紧急集合号。扬营长跑到武器库大院院门前,“革到底”二百多人已全部涌进了武器库,只有杜虎带领的两个排四十多人,堵守在大院门口,部队战士根本就进不去。

    杨营长一边让教导员向抢夺武器的人员喊话,进行政治攻势,劝导抢夺人员撤离,一边急忙跑回营部直接向省军区报告。

    省军区接到报告,又迅速向省委作了汇报。省委省军区经过短暂磋商,立即向杨营长下达命令:“立即向抢夺武器的人员喊话,限他们三分钟内放下抢夺的武器,撤离现场。如果喊话无效,部队可以向抢夺武器者开枪。但只能打脚部,射击点不得高于地面二尺。以威慑抢夺武器者屈服。”

    杨营长跑回武器大院门口,向抢夺武器人员宣布了省委省军区命令:“里面抢夺武器的人员听着,省委省军区命令你们在三分钟内放下抢夺的武器,自动撤离现场。否则,我们将奉命开枪。”并同时命令战士们在大院门前堆起沙袋,做好战斗准备。

    杜虎率人堵在大院门口,密不透风,使到解放军战士根本就无法进入大院。听到杨营长宣布省委省军区的命令,杜虎认为那不过是杨营长在虚张声势。此时,武器库内,二百多人已将库存武器席卷了大半,许多人身上都挂着两三支枪支、肩上扛着弹药箱,手里还拎着一两件顺手的武器。武器库里仅有的两门重机枪,也被几个人抬了起来。陈世华一看差不多了,便命令撤离。但当他刚走到门口,大院门前突然响起了枪声。接着,杜虎带人一路狂奔跑进了武器库,气喘喘地对陈世华说:“他妈的,解放军真的开枪了。这下么办?”

    突然响起的枪声,使武器库里顿时乱作一团。有的将已到手的武器赶紧丢掉,有的立即向武器库最里面躲藏,也有的举起抢支,装上子弹,喊着跟他们干了。

    大院门前,解放军在一阵开枪警告后停止了射击。杨营长反复宣读着省委省军区的命令,劝告所有人员放下武器,自动撤出武器库。并对放下武器撤离出来的人员保证不伤害一根汗毛。

    陈世华很快从震惊中镇定下来,他心里明白,绝不能与解放军进行对战。输赢倒在其次,关键是对解放军一开枪,性质就变了。就将成其为不折不扣的反革命,从此走上与人民为敌的不归路,得不偿失,千万不能干这种傻事。但要让成员们放下已经到手的武器,又于心不甘。多少次努力,才换来了今天的丰收,却要让这胜利的果实在顷刻间化为乌有,真的又是件十分心痛的伤心事。

    面对荷枪实弹的解放军,该如何扭转局面,陈世华迅速地思考着。他看到解放军除了仍在大院门前的沙袋掩体后实施警戒外,并没有强行进攻的迹象。于是,他猜测解放军今晚是铁了心绝不让他们带着武器走出大院。

    片刻之后,陈世华立即作出了决定,他叫过来杜虎和老赵说:“以现在的形势看,要带着武器从大院门口出去,已经是不可能了。我们要突围,而又不能与解放军发生冲突,只好另找突围口了。你们去准备一些手榴弹,再弄两三个以每十颗手榴弹捆绑成的集束炸弹。用它炸破左边的围墙,然后我们顺着围墙外的门子坎撤离。你们快准备,我来向解放军喊话,拖延时间。”

    杜虎老赵离开后,陈世华转向大院门前的解放军喊道:“解放军同志们,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毛主席的革命战士。为了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紧跟毛主席将革命进行到底,我们与‘红江’反革命组织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现在‘红江’与走资派和暗藏在革命阵营内部的反革命分子勾结起来,就要杀气腾腾地反攻江城了。‘红江’要回来,江城人民就要吃二茬苦受二茬罪,我们能答应吗?不!绝不!绝不能答应。所以,我们迫不得己,向解放军借用一些武器,这样我们才有能力以革命的武装打击反革命的武装。才能誓死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保卫江城人民不吃二茬苦,不受二茬罪。希望解放军同志能够理解我们,千万不要做让仇者快,亲人痛的事,请你们让开大道,让我们去与‘红江’反革命组织决一死战。”

    此时,杜虎和老赵来到陈世华身边,示意已准备停当。陈世华小声说:“你们看这里离大院门口约有近百米距离,一会听我指挥,杜虎带几个人向大院门前轮流掷手榴弹,记住不要掷得太远,有四五十米左右就够了。目的是让手榴弹爆炸起的烟雾遮挡解放军的视线,掩护老赵用集束手榴弹炸开围墙突围。”

    杜虎和老赵点头表示明白了,陈世华便转大院门前喊道:“解放军同志们,我们迫不得己,为了安全撤离,我们要掷手榴弹了,请你们注意安全。”接着向杜虎一挥手,杜虎领命率人向大院门口轮番掷出手榴弹。手榴弹接连在离大院门前三、四十米处爆炸,爆炸溅起的硝烟隔离了大院门口至武器库门前的对视视线。老赵迅速率人将三捆集束手榴弹放在左侧围墙下,然后拉开引信索,随着几声“轰隆隆——”的巨响,围墙出现一道五米多宽的缺口,陈世华命令迅速突围。

    半小时后,“革到底”借枪人员全部返回总部。陈世华命杜虎清点枪支及人员伤亡情况。不一会,杜虎报告:“收获步枪360支,手枪70支,轻机枪14挺,重机枪2门,小钢炮14门,各类弹药110箱。死亡2人,受伤14人。”

    “受伤人员伤势严重吗?”陈世华问道。

    “不严重,都是脚上受伤。两个死亡人员,都是在脚受伤后倒地,再被子弹击中头部和胸部死亡的。看来解放军还是手下留情的了。”杜虎答道。

    “将死者追认为烈士吧。另外,再给死者家属发放300元抚恤金。”陈世华吩咐着杜虎。

        (六)

    据史料记载,江城兴建于大汉中晚期,至今逾两千年历史。城中的城皇庙、观音寺、佛光殿、罗汉堂的金碧辉煌,验证了江城曾经繁华的荣耀。相传,历史上江城曾多次受强敌围困,皆因四大古刹的庇护,始终安然无恙。文革初期,红卫兵小将四处破“四旧”,也曾企图捣毁四大古刹。但每当破坏者意欲不轨之时,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故发生,从而阻止吓退了破坏者的行动。远的不说,就说年前一群不信鬼神不惧生死的红卫兵准备捣毁罗汉堂。当他们携带钢钎、铁棍进入罗汉堂时,本来阳光灿烂,天高气爽的天气,突然变得乌云四布,并忽然响起一声炸雷,刺眼的闪电如一道钩魂的无常绳索,直刺站在最前面,铁棍举得最高的一位红卫兵小头目,顷刻间小头目便倒地不醒人事。其余的同伴见状,抬起小头目转身就跑出堂门外,却见满天仍是红火大太阳,没有一丝雷鸣电闪的迹象。从此便没有任何人再敢窥伺四大古刹。江城城墙高达五丈,据说乾隆年间,吴三桂率部围困江城,三天三夜使尽了满身数解也没能攻破。当然,这些都是传说,其真实性已无法考证。

    东城围墙下是一片民宅区住着大约百十户人家。当人们看见“革到底”战士忙不迭遗地将机枪、小钢炮、成箱的手榴弹等武器弹药搬上城墙,便听到小道消息说,“红江”今晚要攻城。民宅区的群众纷纷逃出自己的家门,唯恐被战火秧及,掉了性命。

    但在民宅区里仍有一户人家没有出走。这户人家住着一位七十多的梁姓老太婆和她年仅七、八岁的小孙女。婆孙俩不知城墙上将要发生的事,也不知左邻右舍早已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既使知道,孤苦的婆孙俩也没能力远避他乡。

    是夜凌晨,城东上空“腾腾腾”地升起三颗红色信号弹,随即一阵猛烈的枪声如过年除夕的鞭炮,震得城西的人们都耳鸣脑胀。

    王国全在东城门外指挥着“红江”所有的轻重武器射出的子弹如严冬的暴雨般倾泻向东城墙上。然而,居高临下的“革到底”,战斗一开始便显然在武器上比起“红江”来逊色了很多,只能龟缩在凭借染透千年风霜浸蚀至今仍坚强不朽的城墙里,顽强地抵抗着“红江”的猛烈攻势。

    双方激战了一个整夜,谁也奈何不了谁。刘大刚观察了阵地情况,认为火力太过分散,不利于攻城,便命令将所有轻、重机枪集中一处,向东城门作重点打击目标。但一阵狂轰烂射后,城门仍就紧闭。

    “革到底”铁了心与“红江”将游戏玩到底。战斗很快进入了胶着状态。“红江”凭借的是优势火力,“革到底”依赖的是城墙堡垒的居高临下。随着战斗的持续发展,“红江”的攻势越来越显现出了火力优势对战斗的重要程度,如雨的枪弹压得“革到底”抬不起头来,一度几乎丧失了抵抗能力。到后来,“革到底”干脆放弃了与“红江”的对战,一心一意转为守城。对“红江”的疯狂射击不予理睬,但只要有人越出阵地,企图向城门城墙方向运动,便集中火力予以坚决歼灭。

    天色逐渐放亮,白天攻城,显然对“红江”更为不利。王国全决心孤注一掷,命令刘大刚用一二O迫击炮和六O迫击炮轰开城门。

    刘大刚调来火炮,向城门开炮轰炸。但操作炮手都是半路出家的二杆子,根本弄不懂迫击炮的诸元装填、射击元素等基本原理,凭借着胆量,居然也将炮弹打了出去,但弹着点就有点丈二和尚的头——没得准了,最后炮弹究竟落在什么地方,连他们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王国全无奈,只得下令,后撤整休。一战下来,城没攻下,倒造成了死亡三十二人,伤一百多人的惨痛代价,更重要的是由于进攻太猛,几乎无间断地持续了一整夜,疏忽了对弹药的计划控制,加之又伤亡了百余人,继续攻城,已有后续弹药不足及人心涣散的忧虑。要重新投入战斗,必须补充足够的弹药和人员,否则,这场攻城战便会无疾而终。于是,找来刘大刚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王国全对刘大刚说:“当务之急,是必须立即补充弹药和人员。你看该怎么办?”

    刘大刚道:“弹药的问题好办。我再找刘柱才,他能想办法帮忙解决。只是这补充人员就有些麻烦了。到哪里去找得到人呢?”

    王国全说:“你考虑,能不能让‘江捍’临时支援我们一二百人?”

    刘大刚道:“借人的事,恐怕不是那么好说的。再说这毕竟是战场,万一借来的人有了伤亡,怎么办?不好交待啊。”

    王国全沉吟着说:“这样,你去告诉‘江捍’陆盛彬司令,说我们给支援来的人员,每人每天发5元钱的生活补助费,如果阵亡,给每人家属300元抚恤金。请他务必支援我们这次行动。”

    刘大刚道:“那行。我现在就回清川。不过,我想最好让后勤部长老黄和我一起去,万一有财务上的磋商,在这方面,他比我强。”

    王国全说:“行。你就让老黄和你一起去吧。记着,要快去快回。这里的僵局不能久拖下去。”

    黎明后,陈世华巡视着城墙,满目的伤损痛入心髓。据杜虎的统计,这一夜守城,付出了死亡二十四人,伤八十多人的沉重代价。“红江”火力之猛,超过了他事前的预计,特别是黎明前的那次炮击,炮击目标竟然四处开花,弄不清“红江”到底想干什么?照昨晚的战况发展下去,江城要不了几天就会重落“红江”之手。“革到底”不愿看到这个结果,陈世华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但眼前的实力,“革到底”的确不如“红江”。如何才能尽快地弥补这个缺陷?陈世华迫使自己的大脑开足动力高速运转。

    这时,杜虎上来说:“陈司令,我看‘红江’的部署已经做后撤休整,白天不会继续进攻。我到有个想法。”

    陈世华道:“说说看。”

    杜虎说:“围城下的民宅房里,刚才被‘红江’的炮弹炸死了一位老太婆和她的小孙女。如果我们能在这个问题上做些文章,还许可以激发起全城百姓对‘红江’的极大愤慨,调动起我们的斗志;还可向‘支左’驻军施加压力,最好能借此获得驻军的同情和支持。我们便可趁机寻求时机对‘红江’进行反攻。”

    陈世华道:“想法不错。但不现实。再蠢再榆呆的‘支左’领导,也不会同意解放军公然支持群众组织。何况,我们前次‘借枪’与部队发生的矛盾,还没有善后。这个坎不好迈啊。”

    杜虎说:“我知道。所以,我想利用被‘红江’炸死的梁老太婆婆孙俩的尸体,制造舆论,给‘支左’部队增加压力,至少会缓解我们因‘借枪’与驻军结下的矛盾。”

    陈世华道:“行。你去办吧。”

    下午,“革到底”组织起近万名的群众,抬着梁老太婆婆孙俩的尸体,在几辆宣传车的导引下,进行着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活动。宣传车载的大喇叭反复广播着“愤怒声讨“红江”使用枪炮炸死炸伤我手无寸铁革命群众的反革命暴行的严正声明”和“强烈要求“支左”部队严惩凶手”的请愿书。游行队伍最后聚集在江城市武装部门前,黑压压的人群堵塞满了整条街道,“支左”驻军部队被围得水泄不通。万名群众不断高呼“打倒红江!”“严惩凶手!”“血债血还!”“支左驻军不护民劝请立即出江城”等口号,“支左”驻军被迫答应考虑登城劝导“红江”停止军事行为,保障人民安全。

    再说刘大刚和老黄乘卡车返回清川。首先,找到刘柱才,说了请求支援弹药的想法。刘柱才一口应承了下来,约定晚上就可以去装车。接着刘大刚将准备找陆盛彬请求支援参战人员的事也告诉了刘柱才。

    刘柱才听后说:“你们这个方案行不通。一是‘江捍’本身人员就不多,总共也只有三、四百人,何况大多数人都还在单位上班,除非有特别行动,一般这些人不会轻易集合拢来。二是打仗毕竟枪弹无眼,谁会稀罕你那几百元的抚恤金。”思考片刻后,接着道:“我看你们不如这样,干脆也别去找陆盛彬了。我建议你们直接到农村去雇用一些农民。这有几点好处:一是你给农民5元一天的补助,相当于他们两个月的工分收入,他们不仅会很看重这5元钱,还会有巨大的吸引力,肯定有人愿意来。二是死亡了还有300元的抚恤金,300元对许多农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你就是直接拿300元买他的命都愿意。三是农村里有很多的复员退伍军人,这些人的军事素质比我们那些工人强多了,弄不好,还会帮你们很大的忙。四是雇用农民比你们找陆盛彬借人简单快捷,还没那么麻烦。”

    刘大刚一听,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但也担心自己和老黄对农村不熟悉,组织起来很困难。

    刘柱才说:“这好办。我给你们介绍几个公社的头头,让他们帮你组织,不出一天,保证你带两个连的人回去。”

    刘大刚说:“老战友,这次多亏你帮忙了。我代表‘红江’诚心诚意地感谢你呢。”

    刘柱才说:“别那么客气。晚上我约几个公社的头头来,大家一起坐坐。你们还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他们谈。”

    刘大刚和老黄在清川餐厅宴请刘柱才及几个公社头头。刘柱才向公社头头介绍了刘大刚和老黄及请求他们帮忙的事。几个公社头头听后都认为,有5元钱一天的补助,动员来一、二百人没有什么问题,答应第二天即办理此事。

    席间,一个公社书记无意在酒后闲聊中谈起,说上午去临江的川华厂,看到川华厂“红警”的唐兴富司令正开着刚出厂的坦克打靶,那坦克真他妈厉害,靶场旁边一个有人多高的砖堆,坦克一钻就过去了。那炮口打出来的炮弹,一炮就将砖墙靶子打了个大窟窿。

    刘大刚急忙道:“你看见坦克打靶了?”

    公社书记说:“当然,我还骗你不成?”

    刘大刚问刘柱才:“老伙计,你与川华“红警”的唐兴富,熟不熟?”

    刘柱才说:“怎么?心痒了。想去弄坦克?”

    刘大刚道:“如果真的能有辆坦克,那我们攻城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刘柱才说:“这个唐兴富,只是认识,没有深交。不过大家都是革命组织,又是一派观点的,即使不能弄到手,借用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刘大刚道:“你明天陪我走一趟怎么样?”

    刘柱才说:“没问题。只是你明天雇人的事怎么办?”

    刘大刚和老黄商量了下,决定第二天老黄留在清川,等待接收几个公社头头们雇来的人。刘大刚和刘柱才去临江找唐兴富。

    第二天,刘大刚和刘柱才到临江,找到唐兴富说明了来意。

    唐兴富说:“川华厂生产的ATP8型坦克,是我国目前最先进的主战坦克。刚刚下线,正在对各项性能进行检验阶段。还不能投入实战运用。”

    刘大刚道:“听说你们昨天就对坦克进行了打靶试验。”

    唐兴富说:“那只是检验的一项指标,还有越野、爬坡、耐磨、穿透等等几十项性能要逐一检验。”

    刘大刚道:“那还需要多长时间?”

    唐兴富说:“至少得两个月左右。”

    刘大刚叹息道:“看来,想请你支援的事,没什么希望了。”

    唐兴富说:“听说你们‘红江’前两天围攻了江城,怎么样?没攻下来?”

    刘大刚道:“我就是为这个发愁。我们攻了一个整夜,弹药消耗了不少,还伤亡了几十人,城却没攻下。‘革到底’扼守在城墙上,居高临下,我们根本靠不近城门。”

    唐兴富想了想说:“这样,我亲自开坦克去,负责冲开城门。城门冲破后其他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刘大刚一听,猛拍大腿道:“好呀!唐司令。我们攻城就全靠你了。”

    唐兴富说:“我们都是同一战线的战友嘛,不用那么客气。再说我也是想在实战中对坦克的相关性能进行检验。”

        (七)

    是日下午,刘大刚与唐兴富乘坦克率领着装满二百多名雇用人员和弹药物资的七辆卡车,威风凛凛浩浩荡荡地开赴了江城。到达江城城郊的塘垭坝与王国全汇合。王国全及“红江”成员见到有坦克前来支援,很多人都兴高采烈地围拢来触摸着坦克,就象看见新媳妇般欢喜着跃跃欲试。王国全对驾驶坦克的的唐兴富等人更是礼遇有加,急忙吩咐警卫员张小明:“快去弄两条香烟来,犒劳犒劳唐司令。”

    有了坦克,“红江”成员们精神大震。王国全与刘大刚对人员进行了调整,幸亏所雇人员中有近半是复员退伍兵,配发枪支后他们很快便融入了战斗连队。还有一半左右的雇用人员,许多人从来没有摸过枪,但都是十七、八岁,二十出头的青壮年,让他们分别插入老连队,并让“老兵”们负责简单的传代。

    凌晨十二点,“红江”再次向江城发起了攻势。“革到底”仍然依托城墙进行着顽强抵抗。双方僵持了近一个小时后,城墙上突然出现了一队解放军战士的身影,王国全急忙命令停止射击。此时,一位解放军干部持喇叭喊道:“红江的革命同志们,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驻江城支左部队,我们奉命向红江提出劝告,江城城内有数万名群众,希望你们本着对人民负责,对毛主席负责的态度,停止攻击。并希望你们两派群众组织以革命大局为重,坐下来谈判。为江城人民营造一个安宁的生活环境。”

    刘大刚忙问王国全:“怎么办?”

    此时唐兴富上来道:“管他个球呢!你知道他是真解放军?还是假解放军?”

    刘大刚说:“对呀。既使是真的解放军,他们站在了‘革到底’一边,就是假‘支左’。不能让到手的胜利就这样泡汤。”

    王国全心有疑虑地道:“以后万一追查起来,不好说哇。”

    唐兴富说:“你怎么婆婆妈妈的。要革命,那有哪么多顾虑。让我开坦克先冲破城门再说。”说着便向坦克跑去,驾坦克向东城门冲去。

    “革到底”忽然见有坦克冲来,一时不知所措。陈世华急忙命令,集中火力和手榴弹,对坦克进行阻拦。但子弹打到坦克上如碗豆子碰上了钢板,一跳而逝,根本不起什么作用;手榴弹砸在上面,就似骚痒一般无足轻重。而坦克射出的炮弹,每发都击得厚重的城门吱吱作响。坦克一边向城门轰击一边缓缓推进,如入无人之境直抵城门前。

    城门在坦克的强大推力下,轰然倒地。“红江”成员蜂涌而进。陈世华赶紧下令,全线撤退。

    王国全气粗士昂地蹬上城墙,望着“革到底”仓卒撤离后留下的几十名伤亡人员,得意洋洋地说道:“江城终于又回到了我的手中。”话刚落声,“砰”的一声,一颗子弹射中了王国全左肩,警卫人员急忙向枪响的方向追去,开枪者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红江”重新回到了江城。“革到底”被迫连夜撤至了兴桠镇。此次战役,双方共死亡89人,伤约300余人。“红江”在城郊公园里劈出了一块地,命名为“烈士陵园”安葬了“红江”阵亡的57名死者,而将“革到底”没来得及安葬的32名死者全部扔入了江中。

    “革到底”得知“红江”将32名死者扔入江中的消息后,群情激愤,纷纷要求打回江城去,以牙还牙,血债血偿。但陈世华很清楚,凭此时“革到底”所有的武器装备,根本不能与“红江”抗衡,更别说打回江城去了。要出这口恶气,只能另做打算。

    此时,杜虎也正为此事发愁。经再三考虑,杜虎认为唯有去省城,再次寻求“省革联”的支持,否则,“革到底”就只有作困兽之争,任由“红江”宰割的份了。杜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世华,与陈世华的想法不谋而合。

    陈世华对杜虎说:“此事就只有辛苦你去跑一趟了。看看“省革联”会有些什么办法?我们这里几百号人就等着你的消息了。”

    兴桠镇地处江城的西南方,距江城三十公里。镇子原是解放前国民党军阀杨森为七姨太置办的产业,方园约三平方公里,建在一片丘陵的凸面山坡上,一条省道公路插着镇子边缘延伸,到镇左侧通过嘉涪江与江城连接。兴桠镇经七姨太近二十余年的经营,街道、商铺、码头曾兴旺一时,在江城已名气大盛。相传,扬森置此产业,一是为讨七姨太欢心,二是为自己的将来留下一条后路。从镇子的地理上看,兴桠镇的确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然堡垒。又处于省城至江城的必经之道上,所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因此,“革到底”撤到兴桠镇后,便在镇边的嘉涪江渡口设立了卡子,一切来往车辆、人员都得接受检查。

    “革到底”卡在兴桠镇,等于切断了江城与省城联系的咽喉,获得了江城的“红江”怎么看也不是滋味。

    更恼人的是,“红江”司令王国全被冷枪击中左肩后,经医院断诊被打碎了肩骨,需要手术才能保住左臂。但医院里能作手术的三名医生都随“革到底”撤走了,王国全要做手术,只能送往省城,别无他法。然而,如何才能安全地送王国全去省城,刘大刚可伤透了脑筋。经一整夜的苦思冥想,刘大刚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逼市武装部部长周灿民将王国全送出去。刘大刚知道,周灿民与“革到底”司令陈世华关系很好,如果周灿民出面,王国全很容易蒙混过兴桠镇,关键是要让周灿民配合行动,才能凑效。此事的风险很大,一是强迫周灿民,大有威胁解放军的企图,一旦事情败露,便有被打成反革命的可能。二是周灿民万一耍诈,王国全的转送就有送羊入虎口的危险。但此时,王国全的伤势已不容再拖。刘大刚决定孤注一掷。

    傍晚时分,刘大刚给周灿民打了个电话,说“红江”为庆贺攻城大捷,准备举办一场文艺演出,现在正在排练。听说周灿民爱人曾经是市歌舞团副团长。所以,想请他爱人前来歌舞团指导排练,并想请周灿民一同前来,与王国全司令共商清除“革到底”残留人员处理问题。

    周灿民很清楚,对待两派群众组织,在表面上必须一碗水端平,绝不能流露出支一派压一派的思想情绪,上至“中央文革”、下至各地“支左”驻军都如此。否则,便是引火烧身自找无尽的烦恼。所以,当接到刘大刚的电话后,周灿民只能一口答应了下来。

    半小时后,周灿民带着爱人田秀文应约到市歌舞团与王国全会面。刘大刚已在此等候。双方坐下后,周灿民仍不见王国全前来,便问刘大刚:“王司令,怎么还没到?”

    刘大刚道:“周部长,实不相瞒。我们王司令在进攻江城的战斗中负伤,左肩胛被一颗子弹击碎了。现在急需手术。江城市医院能做手术的医生,受“革到底”欺骗蒙蔽,逃离了工作岗位。所以,王司令必须立即送省城医院治疗。但“革到底”现在在兴桠镇设立了武装关卡,我们很难将王司令安全送过卡口。只好请周部长来商量,请周部长想想办法,送王司令过兴桠卡子。”

    周灿民心中不悦道:“你们过不了兴桠,找我又有什么办法?”

    刘大刚道:“我们知道,周部长与‘革到底’陈世华关系颇好。所以,想请周部长辛苦一趟,亲自送王司令过兴桠。”

    周灿民一掌拍在桌上,气愤地说:“岂有此理!你们这是在强迫我吗?”

    刘大刚道:“我们只是想辛苦周部长走一趟,对你并没有什么损失。但如果周部长见死不救,我们王司令的一条命可就完了。周部长,还是辛苦一趟吧。”

    周灿民回头看见田秀文因紧张而显惊慌的眼神,转对刘大刚说:“你们先将我爱人送回去,我再考虑你们的请求。”

    刘大刚不紧不慢地道:“周部长请放心,我们会很好照顾田大姐的,她一至会呆在这里,等着你送王司令过了兴桠回来。”

    周灿民气急败坏地吼道:“刘大刚,你这是在威胁!是在与解放军作对!是要犯政治错误的!”

    刘大刚低声叫进来两位女队员,吩咐道:“你们带田大姐去隔壁房间休息,免得她让周部长的吼声吓着了。”

    两位女队员走倒田秀文面前,轻声说道:“田大姐,请吧。让他们男人去谈。”

    周灿民愤怒地说:“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刘大刚道:“我们保证不会伤田大姐一根汗毛。但这要取决于周部长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了。”

    周灿民负气地问:“我要是不愿意呢?”

    刘大刚轻描淡写地道:“周部长如果非不合作,我想没人会知道周部长夫妻今晚来过这里。”

    周灿民质问:“你什么意思?”

    刘大刚意味深长地道:“周部长还会不明白吗?”

    田秀文可怜兮兮地对周灿民说:“你就陪他们走一趟吧。”

    周灿民望着田秀文哀求的目光,不得不冷静下来,问道:“说吧,你们打算让我怎么办?”

    刘大刚道:“其实,很简单。你辛苦一趟,陪王司令过兴桠,就说刚接到省军区电话,送某个参谋去省军区开紧急会议,过了兴桠,你就可以返回了。当然,我们也会有人一至陪着你。”

    周灿民无奈地说:“看来,你们早就预谋好了。我还能说什么?那就走吧。”

    两辆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向兴桠驶去,凌晨时到达兴桠渡口。轮渡早已歇班停在江对岸,周灿民从吉普车上下来,向江对岸的轮渡喊道:“我是周灿民,快把轮渡驶过来,我们有急事要过江。”

    “是周部长吗?有什么事非要深更半夜赶路呢?”轮渡上有人答道。

    周灿民回应着:“别那么多废话,快将轮渡驶过来。”

    “请周部长稍等,机仓人员都在岸上,我马上叫他们上船,一会就过去。”

    不一会,轮渡终于从对岸驶来,两辆吉普车上了轮渡。轮度重又驶向对岸,到达渡口,陈世华已率几名“革到底”负责人候在岸边。陈世华问周灿民:“周部长,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急着过江呢?”

    周灿民说:“刚接到省军区通知,让沈参谋他们去参加一个紧急会议。我就怕兴桠的轮渡歇班过不了江,所以,才亲自跑上一趟。”

    趁周灿民说话之时,陈世华早已将两辆吉普车内的乘员扫视了一遍,见都是军人,又有周灿民在场,觉得没必要检查。周灿民乘机对另一辆吉普车一挥手说:“沈参谋,你们上路吧。一路小心。”

    载着“沈参谋”的吉普车,加油挂档上了渡口,一阵风般向远处驶去。周灿民对陈世华说:“还得麻烦你们,再送我回对岸。我还得赶回去。”

    陈世华道:“都这么大夜了,沈参谋他们也走了,你不用担心,就在兴桠住一宿,明天再回江城吧。”

    周灿民那有不担心的,老婆还在刘大刚手里,只是不能对陈世华明说,只好说道:“不行呢,今夜我值班,万一有什么事,找不到我,可麻烦了。你们住在兴桠也千万要小心些哦。”

    一名“革到底”负责人盯着紧跟在周灿民身旁,一直握着手枪柄的护卫说道:“这位小战士是新来的吗?怎么以前没见过呢?”

    周灿民一楞,急忙说:“他是驻军部队的通信员。我临时拉他来陪我的。”

    陈世华接着周灿民刚才的话道:“放心吧,我们会没事的。”转向轮渡道:“老尚,送周部长回去吧。”

    王国全被安全地送走了。刘大刚暂时代理了“红江”司令职务。刚上任,刘大刚便不断接到往江城运输的物资,在兴桠被“革到底”截留没收了的报告。当时正是计划经济时期,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大都依靠凭票供应的稀少物资来维持。“革到底”截留了物资,江城百姓的日常生活受到很大影响。“红江”要想坐稳江城,就得尽力保障对老百姓日常生活需求的物资供应,否则,不用“革到底”反攻回来,江城老百姓也会造“红江”的反。但眼下要进攻兴桠,彻底打垮“革到底”,摆在刘大刚面前的第一道障碍,就是如何在“革到底”控制下的嘉涪江,难予逾越。

    刘大刚找来几位参谋共同寻求打破眼下被动局面的方案,大家聚集一起几经磋商,终于制订出了一套完整的行动方案。

    “红江”里有一个娘子军连,大都是经过文革初期大串联的学生,以及一些从学校毕业后又没有工作可做的女青年。她们不但拿枪舞刀冲锋陷阵,挥洒出来的豪情也不逊男儿。刘大刚从她们中挑选出来16名成员,组成了“女子别动队”。同时又在队伍中挑选了20名身强力壮胆气过人的青壮年男子,组成了“飞虎队”。两支队伍组建后,刘大刚将他们拉到一处农场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秘密训练。

    训练结束后,刘大江先行秘密派遣“飞虎队”携带好武器,从兴桠下游潜过嘉涪江待命。然后命令“女子别动队”赤手空拳,分批经过兴桠轮渡进入兴垭。

    当天下午五时左右,刘大刚吩咐“红江”成员,晚十时将进行一次武装演练,要求全体人员准时到达指定位置集中。人员集中后,刘大刚让全体人员全副武装,乘车向兴桠出发。队员们方始知道刘大刚要攻打兴桠。

    凌晨,在江对岸的兴桠镇郊外,“飞虎队”在指定地点与“女子别动队”汇合,按计划为“女子别动队”提供了装备。“飞虎队”队长李三品,向“女子别动队”队长陈霏传达了刘大刚的命令。命令要求“女子别动队”和十名“飞虎队员”于凌晨一点进入兴桠镇,向驻扎在镇学校和镇公所里的“革到底”进行偷袭。并阻挡住“革到底”人员向镇外逃窜,等待与大部队汇合。“飞虎队”另十名队员于凌晨一点,对轮渡发动袭击,抢夺轮渡后立即驶向江对岸,接应刘大刚率领的大部队。

    零点四十分,“女子别动队”与十名“飞虎队员”每人腰插双枪,肩挎冲锋枪,腰间两侧挂满手榴弹,脚蹬黑色长筒马靴,穿黑衣裤,披着黑色披风,头戴钢盔,在陈霏的率领下开始向兴桠镇街区运动。与此同时,李三品率领的另一队“飞虎队”也向渡口方向运动。

    凌晨一点,李三品率领的“飞虎队”率先打响了抢夺渡轮的战斗。“飞虎队”事先分成了两组,一组攻克渡轮;一组攻击渡口旁的渡轮人员休息室。在渡轮休息室中酣然大睡的人员及守护渡轮的人员,因措不及防,还未作出有效的抵抗,便成了俘虏。只有一名守护渡轮的人员,在后船弦解了小便回头看见“飞虎队”已上了渡轮,便急忙举枪向“飞虎队”射击,“飞虎队”以冲锋枪还击,一梭子子弹便将开枪者打入了江中。

    “女子别动队”与十名“飞虎队员”也分成了两个突击组,一组摸到了镇学校,一组潜进了镇公所。当渡口的枪声响起后,惊醒了正在沉睡中的“革到底”成员,纷纷爬下床来,朝屋外跑去,却看见如魔似妖的“女子别动队”和人高马大黑如李逵的“飞虎队员”堵在大门前,一排冲锋枪同时向着涌出来的人群扫射。一些人连爹妈都没来及喊一声便一头栽进冥界。一阵慌乱后,“革到底”成员开始零乱的反击,并逐步清醒后稳住了阵脚。“女子别动队”与“飞虎队”毕竟人数太少,在“革到底”的反击逐渐展开后,便只能边打边撤,不断地扔出手榴弹,以期尽可能地拖延一些时间,等待刘大刚率领的大部队到来。

    陈霏带领的镇公所方向突击组,刚开始还比较顺利。住在镇公所里的大都是“革到底”头头和机关人员,他们拥有的也大都是用以近战防身的手枪居多,只有一个警卫排拥有步枪冲锋枪。在遭受突然打击下,头头们都龟缩在房里不敢出来,只有警卫排醒转过来后与“敌人”展开了对战。

    枪声就是命令,许多住在街道民宅里的“革到底”成员,听到枪声后,纷纷拿枪跑出来,寻找“敌人”,结果很快便形成了对“女子别动队”和“飞虎队”的前后夹攻局面。待陈霏想撤时,却很难脱离战斗了。更糟糕的是,几乎每个队员的冲锋枪子弹都将用尽,再不撤离便只有全体覆灭的危险。陈霏果断指挥其他人撤离,自己掩护。众队员用双枪,手榴弹拚死冲散了街道上“革到底”零星成员的阻截,缓缓地向镇外移动。陈霏却因寡不敌众,最终被乱枪打死在镇公所门前。

    杨二妹带领的镇学校突击组,因为“革到底”的战斗人员基本上都住在这里,从一开始就打得异常激烈。好在,扬二妹指挥果断,撤离得快,在向学校里扔出大量手榴弹后,趁着烟幕,迅速撤出了学校,开始向镇外转移。杨二妹率队员边撤边战,过了十字路口,与镇公所方向突击组撤出来的队员汇合,便坚持着与前来追赶的“革到底”队员形成对恃。

    正在杨二妹及众队员苦苦支撑不住之际,这时镇口方向终于传来了“红江”队员的杀喊声。“革到底”众人人一看大势已去,便纷纷各自逃命。

    不到一个小时,“红江”轻易地占领了兴桠。除陈世华率部分亲信及机关人员逃脱外,“红江”此役击毙64人,俘获300余人。“红江”方面仅陈霏一人死亡,另有17名“女子别动队”和“飞虎队员”负伤。可谓成果辉煌。

        (八)

    陈世华带领着百余名从兴桠逃出来的部众,星夜向省城转移。因为出逃匆忙,兴桠镇原有的几辆卡车没能带出来,加之,担心“红江”乘胜追击,一路上不敢停留。到天亮时,靠徒步急行也走出距兴桠镇近30公里之遥。此时,许多人已感到又累又饿,还有一些受伤的人员更是怨声载道,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陈世华心想,照这个样子下去,不要说走完到省城的200多公里路程,就是饥饿和伤病,随时也会要了这支队伍的命。

    陈世华叫来几个参谋,说了心里的担忧,吩咐他们组织人员准备抢夺公路上的汽车。只有尽快到了省城,才能想办法重新部署下一步计划。

    好在公路上抢车是十分容易的,不一会,就抢夺了3辆卡车。

    下午四时许,陈世华一行众人终于到达了省城。原以为到省城,情况会好起来。但到了省城一看,才知道前途并不乐观。大街两旁的人行道上挤满了地铺,都是全省各地在武斗中被迫逃离出来的人。

    陈世华好不容易找到了“省革联”办公地,向“省革联司令戈云翔”汇报了江城“革到底”的近期情况。戈云翔原是省城一所高校的年轻讲师,“文革”开始后率先成立了全省第一个红卫兵组织,并串联到北京,不仅接受过毛主席的多次检阅,还受到过周总理和时任“中央文革”副组长江青的单独会见。在全省“保守派”组织系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戈云翔听完陈世华的汇报说:“现在全省大部分地区都让“省红总”系统占了上风。你们能及时撤出来是对的,保存实力嘛。但各地逃来省城的群众太多,各个宾馆招待所早已住满了,就连大街上都是涌挤不通的地铺。你们只能自己找安身之处了,‘省革联’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被褥被盖。安顿好了,先好好休息几天。过几天‘省革联’将组织召开一次全省‘保守派’组织的联席会议。共同研究下一步的联合行动方案。到时,还将请你参加。”

    陈世华辞别戈云翔,出来碰上了杜虎。杜虎惊讶地问陈世华:“你怎么来了?”

    陈世华叹道:“一言难尽。跟我来的还有百多人,你得赶快想办法将他们安顿下来。其他事慢慢再说。”

    杜虎说:“我现在住在省城十九中学,那里好象还有两间破仓库没有住人。我这就过去问下,看能不能将大家安排在那里。”

    陈世华道:“那也比睡在大街上好多了。你快去联系,我等你消息。”

    杜虎急忙返回十九中,找到学校负责接待的老郑头说明了情况。老郑头倒通情达理说:“那两间仓库尽管破旧,但收拾一下,挤一挤也能住百十人的。比睡大街不知好了多少倍。你们就拿去用吧。”

    杜虎再匆忙地去找陈世华,照陈世华告诉的地址,很快找到了呆在街边休息的百余名“革到底”成员。杜虎忙将他们带往十九中,然后将百余人分成两拨,一拨收拾打扫仓库,一拨由杜虎领着去“省革联”领被褥被盖。

    十九中的两间仓库,以前一间是体操排练室,大约有六十平米;一间是课外活动室,约有近百平米。文革开始后,学校为了将教室腾出来接待大串联的红卫兵,就将破烂旧的课桌凳子堆到了活动室和排练室,这儿就成了仓库。众人一阵忙碌收拾整理干净后,住上百余人,虽然挤了点,但对已亲眼目睹了不少人睡大街的众人来说,已是心满意足了。不一会,杜虎一拨人抱着被褥被盖回来,大家七手八脚地铺上,便算有了个安身之处。吃饭问题是由“省革联”每天提供两次馒头。大家一路心焦疲劳,大多数人很快便躺在地铺里打起呼噜。后来人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省城的大街小巷住满了挎枪带刀的各地逃难群众,街道上却24小时由赤手空拳的解放军战士在执勤巡逻。拿枪的人受赤手空拳的人保护,该算得上是一大奇观了。

    不久,“省革联”召集全省各地“保守派”组织头头开了一个“联席”会议。会上,戈云翔对全省两派对立组织的情况进行了全面的分析,他认为目前“省红总”系统占据了全省的大部分县市,是因为“省红总”系统已经完全背叛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打着“造**”的名义,干着反革命反人民的勾当。对无产阶级革命派的群众组织进行了反革命式的迫害。而“省革联”系统的群众组织,对“省红总”系统的反动性思想上认识不足,行动上太过仁慈,至使在全省各地都蒙受了极大的损失。他提出全省“保守派”组织联合起来,组建一支作风硬朗、士气高昂、英勇骁战、不畏牺牲的“特别敢死队”,配合各地“保守派”组织“以革命武装打击反革命武装”,准备进行一次坚决反攻,夺回各地政权。各地“保守派”组织头头,纷纷表示赞同。很快,这支“特别敢死队”便组建成立,一千多名队员,个个身材魁梧,矫健灵活,精神抖擞。“特别敢死队”更是装备了我国当时最先进的武器,配备有反坦克火箭筒、重型机枪、一三O迫击炮、高射机枪等重型武器,最引人注目的是还配备了当时连许多部队都尚未装备的“自动火箭炮”,并将百余辆卡车改装成了装甲车。

    “特别敢死队”第一个反攻目标便定在了江城。

    1968年元旦刚过,“革到底”接受了“省革联”提供的枪支弹药支持,配合“特别敢死队”浩浩荡荡地又杀回了江城。“红江”在“特别敢死队”的攻击下,仅作了两个回合的抵抗,便被“特别敢死队”的凶猛炮火打得溃不成军,慌忙撤出了江城。

    “特别敢死队”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了全省的“省红总”系统造**派组织。

    “省红总”率各地残余人员逃到了邻省整休,蓄备精力,开始酝酿策划准备进行大规模的反攻行动。

    此时,各省市革命委员会相继成立。“省革委会”成立后,要求两派群众组织立即停止武斗实行联合。“支左”部队奉中央军委命令开始强制干预武斗行为。两派群众组织间的大规模武斗形式受到遏制,取而代之的隐蔽性私刑迫害加剧升级。许多人不明不白地失踪,还有的人在街头、家里无缘无故地被冷枪射杀致死。一时间,许多城市里人心惶惶、恐怖弥漫。

    “革到底”重回江城后,陈世华接到成员报告说,“红江”在攻占江城和兴桠后,曾对未能及时撤离而被俘的三百余名“革到底”成员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刑罚折磨,致使不少人无辜地失去生命。接着,又有人报告,在城郊垮塌的垃圾堆里发现了大量的死人遗骨骸骨,怀疑是被“红江”残害致死的“革到底”成员。联想到几次被“红江”赶出江城,流落他乡的耻辱,以及“革到底”阵亡人员被抛入江中的怨恨,陈世华决心要报复。他与杜虎等核心人员密商后决定,对“红江”残留成员进行秘密搜捕。说是“秘密”行进,经搜捕人员一番鸡飞狗跳、雷鸣电闪的咋呼,一时之间,江城到处草木皆兵、鸡犬不宁。“红江”滞留成员四处逃窜,直恨爹妈少生了一条腿。

    不几天时间,陈世华便抓获了二百余人。杜虎等人在江城二中、六中、七中设立了刑讯室,用皮带、棍棒、辣椒水、生石灰、老虎凳、铁火钳等等残酷的刑具刑法,对抓获的二百余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生不如死的折磨。刑讯室里传出的呼号声、哀求声,彻夜不息,几天功夫便有近百人被活活折磨至死。

    对“革到底”的道行逆施,百姓们敢怒而不敢言。也有不怕死不惧祸事的市民,不断稍稍跑去“支左”驻军部队求救,希望部队能出面干预这种违背人格良心的法西斯暴行。驻军部队将情况报告了省军区、省革委。省军区、省革委明确电告陈世华,必须立即停刑讯体罚,释放所有被抓人员。否则,将不考虑陈世华杜虎等人进入正在筹备中的“江城市革命委员会”。如果陈世华等人一意孤行,省军区将授权江城驻军部队采取强制干预。陈世华鉴于省军区、省革委的强大压力,被迫释放了幸存下来的百余名“红江”成员。

    “江城市革命委员会筹备小组”根据省革委、省军区《关于各地组建革命委员会的意见》,拟定推荐周灿民、陈世华、王国全、刘大刚、杜虎及部分老干部任革委会副主任,要求“革到底”“红江”两派群众组织实行联合。省革委、省军区推荐的拟任江城市革委会主任的省军区政治部主任梁光华,及已任省革委副主任的戈云翔受省革委、省军区委托专程到江城向陈世华、杜虎传达了省革委、省军区要求刘大刚及“红江”成员尽快返回江城的意见,希望陈世华、杜虎以及“革到底”成员能放弃前嫌,实行联合,共同搞好江城“抓革命、促生产”工作。此时,全省局势已趋向平静,“省革联”已主动向逃离在邻省的“省红总”发出了欢迎返回省城的邀请。武斗的阴云逐渐散去。迫于形势,陈世华、杜虎只得以“高姿态”欢迎“红江”返回江城。历时一年多的武斗终于划上了句号。

    1969年夏季,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接连发布了“七.三”、“七.二四”布告,要求各地群众组织缴枪。10月中旬,陈世华、杜虎、刘大刚分别率领“革到底”“红江”成员作了最后一次集会,将所有武器交驻军部队接收封存。集会当天,两派组织成员各自扛着各型手枪、步枪、卡宾枪、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小钢炮、六O炮、迫击炮、加浓炮、高射炮、反坦克火箭筒及手榴弹、地雷、弹药箱等武器装备,每四人一列,由市体育场出发,绕主要街道游行后,到市武装部向驻军部队缴械。缴枪队伍浩浩荡荡,从上午十点开始,一至延续到下午二点,方始结束。

    随着武器的上缴,江城市的两派群众组织也宣布解散。轰轰烈烈的文革武斗寿终正寝,落下了历史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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