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搁浅你涉水而过的埠头，竹筏积苔成圃
长篙划碎的波光中，我听见你潺潺湲湲
桥影一端蜿蜒的扶栏，石墩子间
空荡荡的风，从秋天的隘口飘逝

我身着单层苎麻衣裳，守望你的烟波
晨曦之中，明亮的水气消散
萧条的桑椹，枯草零乱。蛐蛐也不聒噪
寂静的小楼，忽明忽暗的窗棂上，纸燕斜飞

当夜雨连绵，漏电跳闸的木桌旁
一个人，一根牙签，挑灯燃尽之后
炙痛的指尖上，轻抚过你眉梢的螺纹颤动
你远去的空中，闪电倏忽，雷声渐远渐喑

2

我欠你一次邂逅，哪怕是恶搞的尾随
胡同里弄间，绕一大个圈，拐角处
骂骂咧咧说你耳廓曲折，还欠半拃长发及腰
撞上你，像踩到一株雪绒棉，你的枝头蕾铃丁当

我欠你一场远行，当我孑然一身
该连哄带骗，期许你一个邈绵的远方
穿越塞外大漠，顺着月亮河曲曲弯弯凫过草原
抵达南海，海浪一波一波亲吻椰子树荫里的沙滩

我欠你一句承诺，不等到六月玫瑰怒放
爬上盘虬的青松，就能采摘最高的重瓣美伊花
六十年，晨钟暮鼓，拌嘴到白发
捱到来世，青丝重生，十步外，就能嗅出你的馨香

3

相望之后，恍若隔世，霜天里的落叶翩跹
在你的风尘之中，有环佩相叩的琴瑟之声
俯身捡拾，你的三叶草长满坡地，我不敢举步直行
从左侧绕到右隅，不让影子惊扰你散落的小花

窄窄的月台，站牌上瘦瘦的地名阵列
哪一处有你归来的萧萧啼鸣？哪一节车厢里
你的屐声停息？缓缓的喘息之中
有一句话咕哝我的全名，数落我的慌乱

乘电梯上楼，再下楼，五次三番
我突然想到一个字，你多“憨”哪！
我就原谅了你的错失，原谅你在春天的湖畔
借助嘶鸣的渔火，烧毁我信笺里漫长的踯躅

4

侧身时我才认出你的鼻梁，陡峭的山脊
在微蹙的眉睫下，半坡光洁，两绺三丝鬓发飘拂
柳堤下，你绾起裤管，是濯足的小鹿
云影起褶，随你哼哼的俪歌，在涟漪间沉浮

绕城郭，走栈桥，我发现你的手
有沧桑之后风化的纹理；你的伫望中
有局促的背影，以及背影里远山怅然
水波不惊，你的笑意中有飘忽的忧郁

所以采来一枝初冬的雏菊，我长跪向你
拭去浮世的尘埃；掬光华以为水，涤荡你的脸庞
追忆前世，重塑你的风采。我谙熟你的絮语
蓝天下，芦花轻扬，弥漫我的河源


二〇一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