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有谁

屏蔽了

那场惊心动魄

的论战

是他们

杀人灭口

把屈原

捆成粽子

投进汨罗江

然后说

屈原是因为

爱国无门

才投江死的

—— 芳 藤

芳藤，1951年出生于四川泸州。1972年写诗，1981年搁笔，2016年再次提笔。现居成都。

▎我心想的那个屈原

既然楚怀王

在三闾大夫和美眉之间

选择了后者

那屈原一定会幡然醒悟

一定不会跟背信弃义

争宠

既然楚怀王说

国家是他的

那就是他的吧

他嫉贤妒能也好

他自以为是也好

他情愿亡国也要做新郎也好

屈原，凭什么要当

人家的夜壶？

其实

我早就明白

诗人是肉体之外的品种

他们的目光只能向下

他们不会与权力恋爱

那天

屈夫子仗剑直言

还没走出宫廷就阵亡了

砍头剜心

毁尸灭迹

——这个

才是屈原的下场

一定是有谁屏蔽了

那场惊心动魄的论战

是他们杀人灭口

把屈原捆成粽子

投进汨罗江

然后说屈原是因为爱国无门

才投江死的

——就这样

中国历史与民间合谋

虚构了一个

忠君爱国的屈原

▎明天是端午

两千多年前

屈原

为他的家族和他的国家

殉情而死

获得了时时代代

百姓和帝王的颂扬

六十年前

听老师讲三闾大夫

他说屈原是为我们而死的

怕他像我一样饿肚子

我省下馒头

投到江里

明天是端午

是一个民以食为天的节日

老百姓为粮稻谋

佯装蹚水

佯装划船

佯装看不见国家和帝王

▎在邛崃吃奶汤面

四十年前

邛崃人发明了奶汤面

汤汁洁白如奶

面条很鲜很淡

吃的时候配上洗澡泡菜

或者缽缽鸡

有种如期的美感

洗澡泡菜是不收钱的

缽缽鸡那会儿金贵

老板就把它撕成肉片儿

蘸上佐料

盛在一个很大的茶盘里

客人随吃随取

结帐的时候

报个数就0k了

那些遥远的日子

每一个早晨

我都陶醉在这样的氛围里

今天我为昨天而来

看见老板娘全神贯注地

为我数鸡块片儿

隐隐觉得自己

丧失了尊严

▎坐了牢的才明白

据说国外

一个机器人律师

代理老百姓告政府

已经打赢了

十六万场官司

我就想

如果把这些机器人

引进中国

在我们这个律法荒谬

五官不齐的地方

机器人律师还会赢吗

我把我的推论

讲给刑满释放的罗兄弟听

我说即使启用奴隶主

管理奴隶的家法

这个不转弯的机器人

也会打赢官司

罗兄弟笑得四仰八叉

他说如果奴隶们胜利在望

那帮外国机器人

还不得通通关进

中国的班房

▎酒故事：假酒说事

1，

老百姓说

不用粮食烤的就是假酒

专家说

仿冒他人商标才是假酒

消费者说

我有二选一的自由

2，

杜绝假酒

一是取缔酒用香精

二是废除液态酒标准

有关部门

为什么不敢

釜底抽薪？

3，

去名酒厂卖酒

把亲自酿造的好酒

给专家鉴定

开始专家们都不说话

后来为是不是粮食酒

争吵起来

4，

某某酒吹历史

吹六十年涨到六十元

吹六百年涨到六百元

吹六千年涨到六千元

喝酒的不买帐了

老总说不急

真货越来越少

你们会跟上的

5，

茅台酒

扛枪时喝过

进城时喝过

入狱时喝过

他们的获取方式

就是近代中国的历史

▎酒故事：与农民兄弟侃酒

我给农民

做中国白酒的科普

讲了两种酒

一种用高粱蒸煮

加曲药

下窖发酵

再蒸馏

加浆降度

二种用食用酒精

加曲酒

加香精

加浆降度

农民认为

一种是真酒

二种是假酒

我说这两种酒

都是国家许可生产的

前一种叫固态法白酒

成本比较高

后一种叫液态法白酒

价格比较低

它们都有国家标准

生产和销售

都是合理合法的

农民总结

真酒是土方法

假酒是高科技

还提了个咬人的问题

说做真酒十分简单

为什么还要做假酒

争争吵吵

直到太阳落山

我问他们

平时喝的哪种酒

他们异口同声

“假酒！”

▎中国男人

中国男人

有多少

纹了眉毛

中国男人

有多少

还有阴*茎

中国男人

总要讲一点义气吧

比如看到

大的打小的

男的打女的

有钱的欺负无钱的

有权的欺负无权的

不讲义气

也就算了

时代之恶

要父母的命

要孩子的命

要老婆的命

你却

躺下了

别找理由

搪塞我

我和你一样无耻

面对邪恶

生不出怒火

“而在权力面前

却又是下流卑贱的

奴才”*

今天

5月20日

中国男人

集体诵读“我爱您”

这是一句

年复一年的台词

除了好听

没有意义

*引自莱蒙托夫《杜马》。

诗人酒馆致敬两首

诗 | 琉璃姬

▎芳 藤

诗人芳藤的职业是卖酒的

成都家中有间不食书房用来酿酒

不苟言笑，言简意赅，人狠话不多

他把自己的照片与签名印在酒瓶上

据说也印诗，这是个唯心又糟糕的创意

后来我效仿过，我们都要坚持喝酒

这些给我们出主意的人，比我们先去死

比如屈原，傅雷，老舍，吴晗，熊十力

顾圣婴，翦伯赞，上官云珠，严凤英

杨改兰，唐富珍，缪可馨……

▎魂兮归来

吟 唱

“鸟兽惊而失群兮，

犹高飞而哀鸣”

离开爆竹，离开绫罗，

离开月亮太久，

离群索居，吸支烟，

都是星星的尼古丁

睁开眼看螳螂匍匐在

每个人的黎明，

茕茕，人间繁华，一片

封印着别人的无主青春，

朝花夕拾

像在昨天，看一群孩子用鞭炮

炸鱼，鱼眼泪里翻起白肚皮，

南方已生了鸟兽的逃亡心，

诗词蒙羞，秦腔破嗓，

一窍激梆，血脉乱弹，

琵琶触礁，现象领*导狂欢

与忧患。用车钥匙轻轻旋转

枷锁，踩下离合，一把铡刀

放过黎明，任由脉搏引发

陆地的引擎声，将生命推往

高潮：但丁，屈原，惠特曼，

阿赫玛托娃，谷川俊太郎，

曼德尔施塔姆，布罗茨基

……

天亮要消失的星星,

正在远去的

人造景,天地要刮起

风暴之歌，世上所有亡灵

在指引我，踏浪而行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天有一线白，所有生者

此刻，也呈现出一线白

注释1：引自东方朔《七谏.自悲》篇

注释2：引自屈原《招魂》篇

2021年6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