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雨绵绵的夜晚,我总是梦到一个地方:村落依偎着蜿蜒的小溪,山脚下的人家错瓦覆屋,庭院的青砖墙头上覆盖着厚厚的爬山虎,一棵邻家院子中的桃树探过头来凑着热闹,这岭上人家的四周尽是四季常青的茶树。时值春分,在最后的春寒中,我乘坐绿皮老火车回到那梦中的地方——我的老家。
回到家,母亲说:“这次你回来的恰是时候,明天要去山上采头茶。”(头茶,家乡称农历年内第一次采摘的茶为头茶。)第二天早饭过后,母亲就拉上我,带上竹箩筐和草帽,曲曲折折的阡陌上绕了绕,目的地茶园就到了。来时急着赶路,不曾注意山间的风景,此刻驻足下来才发现风景如此迷人。山中的云雾袅袅,鸟鸣格外清脆,茶树和野草上的露水宛若晶莹的珍珠。募地,一阵山风袭来,惊醒了茶树的美梦,那摇曳的身姿仿佛在伸着懒腰。茶树积攒了一个冬天的能量,在春风的呼唤下肆意地喷发,这不?头茶的叶片格外的绿,特别的香。
母亲不经意间哼起的黄梅小调,将我从陶醉中唤醒。她已经系起围裙,拿起竹箩筐,开始采茶了。她的双手一捏一仰,手指在茶树上不停的跃动,箩筐中的新芽随之逐渐增加。与其说她在采茶,不如说是在弹奏天籁般的钢琴曲。
江南的春天是多情的,上午还是阳光明媚,午间时分却小雨霏霏。江南的春雨十分的婉约,她们轻盈地落在地上,温柔地打在我的脸上,悄无声息地滋养着茶树,真是“润物细无声”。江南的春雨又是如此的害羞,她们极力地缩小着自己,仿佛经过村口的石磨碾过一样,静静地飘散在山林中。空中的雨丝,如女子的秀发,摆动着婀娜的身姿;茶树上的雨滴,似珍藏的米酒,释放着醉人的清香。原本就瑰丽无比的茶园,在春雨的装扮下,恰似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卷。江南的春雨就这样轻盈地诗化了我的茶园。
蒙蒙细雨中,母亲依旧在做着相同的动作,重复着上一个重复。她似乎有点急,双手采摘的动作明显在加快,我想她加快的理由十分的纯粹——早点回家。仰望天空,我发现飘零的雨滴和母亲盼我归来时的泪水一样闪烁,舔一舔嘴角的雨,味道有点苦涩。
母亲让我先回家,但我执意留在茶园陪她,她没有像从前一样为了不让我淋雨,打着骂着要我回去,这次只是让我在茶园边缘的大松树下等她。春雨吻过的茶叶,更加的鲜绿欲滴,翠绿中多了一丝春的生机和活力。我摘掉头上的草帽,大步走到母亲盛茶叶的竹筐旁,抓起一把茶叶,放在嘴里大口的咀嚼着,那沁人心脾的芳香,在心灵深处回荡。“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华”,梅尧臣用冷泉和紫砂煮茶,醉了千古文人。母亲采摘的头茶,被多情的春雨用心地烹煮着。春雨煮茶,原汁原味,令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