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年,每当这个时候,总是很兴奋。秧苗移栽到田里不久,一天天绿起来。花喜鹊、布谷鸟在天空盘旋,农人都喜欢那清脆悦耳的啼鸣。槐花的芬芳早已淡去,火红的石榴花闪亮登场。栀子花怀苞了,尖而细,如绿色的子弹。不久,花苞泛白,在某一个滴着露珠的清晨,张开了盛大的笑脸。哇,硕大的花朵,白得夺人的眼,馨香馥郁,闻一闻,吸一口气,那香气会裹了一身,浸入五脏六腑。
栀子花开,端午也就不远了。乡下的端午,没有划龙舟,没有人知道《离骚》和汨罗江,小时候也没听说过屈原这个人。但腌制的咸鸭蛋是要吃的,糯米粽子蘸白糖是要吃的,中午的碗里也一定有几块大肥肉,还有摊得薄薄的黄黄的炒鸡蛋,很香。妈妈包一种斧头粽子,比别人家的大一些,偶尔会放几颗大红枣,那红枣很诱人。门头上,早插了几棵艾叶和臭蓬草,据说驱邪避瘟。我也不知道这些,但蚊子怕它的气味,“避蚊”倒是事实。小时候,每到入夏,常被蚊虫叮咬,身上斑斑点点的红。妈妈就会弄来艾叶、臭蓬草根、蜻蜓花藤,柴胡,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中草药,熬一大锅开水,把我们兄妹三人拎进盆里泡洗一遍,那些奇痒又难看的斑斑点点就消失了。后来,读到汪曾棋先生《端午的鸭蛋》,端午竟然有那么多讲究:系百索子;做香角子;贴符;喝雄黄酒;放黄烟子;吃“十二红”;挂“鸭蛋络子”……真是目瞪口呆。
清晨,在门框插好了艾叶和臭蓬草后,便照例摘一大捧栀子花回来,弄几个盘碟,养半碟清水,洁白的花朵像沉睡女子,扑睡在花盘里,露出慵懒而甜美的笑容。淡淡的清香在空气里弥漫。那个时候,时兴娃娃亲。小姑娘在这一天必定要到婆家去过的。第二天,还会弄到一把漂亮的小花伞,几个粽子和咸鸭蛋,美滋滋地回了。我家的成分不好,从小就弄个小地主羔子的帽子戴着。怕长大弄不到媳妇,爸妈早早定下了娃娃亲。小姑娘羊角辫儿,隔壁汪堰生产队的,微黑而透亮的脸,麻花辫,一来我家,扭扭捏捏,手不知往哪儿放,原本健康黑亮的脸上,飞上了几朵红晕。一麻溜钻进了厨房,帮妈妈添火弄菜去了。我也怕羞,半天不和她说一句话。那个时候,她没有跨过一天校门,却非常勤快,也善良懂事,为爸妈做了不少事儿。“到哪家都是一房过日子的好媳妇”——前些天,爸妈当着我媳妇的面夸那个“娃娃亲”。听说她现在过得很好,爸妈也宽慰了不少。毕竟是孩子,听说栀子花扦插可以成活。饭后,我和“娃娃亲”就找来铁锹,挖土压了几棵枝桠。后来,她家也有了美丽的栀子花。
端午前后,每天上学,书包里也会小心翼翼放许多栀子花,绿色的叶片也要保留的,到学校会溜到办公室,送给美丽娇小的叶老师。叶老师那时大约还不到二十岁,刚走出校门不久,接父亲的班当代课老师。仅仅带过我们一年的语文,最难忘的却是她迷人的笑容。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怎样的笑容啊:青春的笑脸,嘴角轻扬,在她的眼里,缓缓流淌着一湾慈爱的清泉。曾为这双眼睛写过一首小诗:
小时候,
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
仰望妈妈的眼睛。
咦,多美呀,
眼睛里怎么有我的影子?
妈妈说,
那里住着她最心爱的孩子。
长大了,
生活在老师的慈爱里,
凝望老师的眼睛。
咦,多美呀,
眼睛里怎么有我们大家的影子?
老师说,
那里住着她最心爱的孩子。
又是栀子飘香时。前些天,偶然听到何炅的《栀子花开》,淡淡的思绪便萦绕、盘旋于脑海。此时,此刻,让我摒弃一切俗世,静静聆听:“栀子花开,sobeautifulsowhite,这是个季节,我们将离开……栀子花开,如此可爱,挥挥手告别,欢乐无奈,光阴好像流水飞快,日日夜夜将我们的青春灌溉……栀子花开呀开,栀子花开呀开,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栀子花开呀开,栀子花开呀开,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