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兄弟结怨再要和好,比取坚固城还难。这样的争竞,如同坚寨的门。”正如《圣经》所言,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如同一把尘封的心锁,会牢牢地锁住两代人的心门,无法开启难以挣脱。
祖父有了两个女孩子以后,为能早日生上一个男孩子为祖宗延续香火,就托人从别的村抱养了父亲。没想到,几年后父亲居然为祖父一连招引了三个弟弟,同时,也让这个原本贫困的家庭越发变得拮据不堪了。那时候,国家把子女多的家庭称作“五保户”,根据当年的政策,生产队要给这样的家庭每年发给一定的生活救济粮。穷困的家庭对儿女来说,生活本身就是一种苦难。在有了他的三个弟弟以后,父亲在祖父的眼里就不值钱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注定了父亲艰难曲折的一生。
因为在众弟兄中年长,许多的家务活都得父亲干,除了家务活外,还得按时上工(过去的上工就是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每天由所在的生产队分派个人的劳动任务)。父亲成家以后,祖父已经年老了,父母亲就把他们三个年纪尚小的弟弟像抚养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成人。此时,父母亲的责任更重了,他们一方面要抚养子女,一方面还要卖力地挣工分,好替他们几个弟弟积攒成婚的礼金。好不容易,父亲的三个弟弟一个个成家了,父母亲才算安了心。当时,家里房子少人口又多,父亲的三个弟弟也相继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孩子间往往有闹不完的别扭,不是这个惹了那个,就是那个恼了这个,妯娌间也会时常为了孩子伤了彼此的和气。父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于是,父母亲就合计着:与其大家搅在一起吃大锅饭过得没劲,还不如分开过的好,这样的话,每个组建的小家庭可以为自己奋斗,谁也不会受谁的牵制,况且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也并不好过。经过商议后,祖父也同意了父母亲的建议,父亲在离开这个大家庭的时候,只为自己盖了两间的土瓦房,除了锅碗瓢盆、被褥衣服之外,别的什么贵重物什都没带。
家是分开过了,可赡养老人的事情就不好处理了。原来商讨后的结果是:每个弟兄每月为父母(祖父母)交纳一定的粮食和生活费用,包括患个头疼感冒的医药费等。可事后的执行情况却让父亲费心。父母亲肯劳作,后来又做了小生意,家道逐渐殷实起来,每月的钱粮都能按时交给老人,还不时替老人做些新衣裳,买些补品给老人家送过去。由于记了父母的好,老人家在串门走亲戚时也不忘逢人夸赞自己的儿媳,称儿子孝顺,赞媳妇贤惠。于是,父母的孝心被街坊邻居所共知,所称颂,就是邻村的人们也把我的母亲作为教育自家媳妇的榜样,说母亲才是好媳妇啊,既能干又孝顺,谁要是有这样的媳妇才叫享福呢!其实,大家心里却明白:父亲本不是亲生的,养的儿要比亲生的还好。
父母亲的美名很快就传到了他的三个弟弟和弟媳的耳里,从旁人对父母亲的赞许声中,他们更能体会得出,这种美誉实际是对他们不孝的一种无言的谴责和鄙夷。难道孝顺的美名就轻易被一个外人抢占去了吗?我们没有为父母做过什么吗?既然你很孝顺,我们不孝,那就看看你能逞强多久!也许,有一个能孝敬自己父母的人,不管是谁,自己的父母只要不受罪就是好事,可偏偏就有一些眼红心黑的人,天生满了嫉恨和诡诈,硬要从中作梗,挑拨离间,非得把他人的好家庭拆烂,好事情变坏。
不知是出于人为,还是天意。正当父母亲忙着盖新房的这段日子,却听说我的祖父因为断了粮,祖父祖母两位老人已经到村里东家借西家要的乞讨了。我的父母亲乍听这个消息后吃了一惊:没想到,就这短短的一个月,由于我们忙,没能顾得上去看望他们二老,居然就没吃的了?!没吃的怎么就不来家里,非得上街乞讨?父母亲也急了,更多的是恼火。心想:做父母的怎么就不替儿女们想想,他们是有着四个儿子的父母啊,非要上街乞讨,比他们艰难的人也不至于这样吧……况且,我们一个月没及时交上粮和钱,父母亲就得上街乞讨?他们那几个儿子就不管他们了吗……怎么就忍心让他们的父母这样?我们这一段最忙的时候,也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他们弟兄三个竟没有一个来帮忙,就是来看看,说些锅里不下米的话,这对于他们的哥嫂也是一种尊重,一种宽慰呀,也不枉他们的哥嫂养活他们一场!这几天,父母亲也因着他们的无情无义而心里有气,更没想到的是,还出了这事,这不是给人添乱,给人难堪吗?这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要说原因,其实还真另有原委呢。
就在我们家定好日子准备盖房之前,两个姑姑和父亲的三个小弟来找过父亲,商量过给祖母做白内障手术的事,他们说,病情不能再拖了,马上要做,估计了一下,让弟兄四个均摊手术费。父亲也没说什么,想着盖房已经定了日子,手术也得做,在手头紧的情况下,父亲还是拿出了一部分钱交给了大姑,由大姑负责统一管理住院期间的费用,等到出院后再最后结算,到时大家该补多少就是多少。可事不尽人意,大姑在医院照顾祖母时,不慎将大家集资的钱弄丢了。大姑念在我们家正在盖房,就没给我们说,自己将空缺的钱补上了。这件事是我们以后听说的,至于是否属实,我们不得而知。但在祖母出院后,他们有话来说,“盖房重要,还是人重要,竟然不管自己的母亲了。”这是父亲在跟他们几个弟兄结算住院费时,他们说的。看来大家在处理祖母看病这件事上已经有了嫌隙,闹得很不愉快。
当然,他们弟兄的事情,我们做下一辈的不会说好说歹,但后来他们兄弟间的事情更说不清了。竟然在祖父去世后,他们公然拒绝我的父亲参加祖父的葬礼,说是,父亲有钱了,不管父母,死了却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没有你这个大哥,他们照样也能埋了自己的先人,不会要“外来”人管。其实,他们早就不把他们的大哥当哥看了。在以往,哪一次他们曾听过他们大哥的话,哪一次,他们在用不上大哥大嫂时还能叫你一声“大哥”、“大嫂”?不要说当大哥看,就是比生人也差远了。就拿盖房子这件事来说吧,他们的大哥一生能盖几次房呢,他们也不肯来,这还是亲兄弟吗?更不要念他们的大哥曾对他们几个小弟有恩了。
父亲的好,并未得到他弟兄们的认可,到后来,他们却把他无情地驱逐出他们的大家庭。难道只因为父亲不是他们的亲兄弟吗?更可悲的是,他们上一代的恩怨竟会悄无声息地蔓延在我们下一辈人身上。父亲因为背上了不孝的名声,他的子女也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单不说村里人怎样看我们,就是自己曾经的叔叔婶婶、堂弟堂妹们,都视我们为路人。
两代人的隔阂,究竟到怎样的时机才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啊!?但愿这样的心锁不要再锁住我们太多的时间、太多的冷漠、太多的仇恨,我也真诚地企盼着——早日寻找到打开两扇心门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