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片就够了
一片足以代表
深冬与冷
周围很静
大地收留了
昨日的背影
和陷入北风
的咳嗽
草木缤纷
寒山、村舍
构建的寂静
冰冻三尺
一匹马
一只羊矮下去
麻雀清脆的
叫声浮出水面
—— 欣颜涵涵
欣颜涵涵,姓名邓刚,四川省仪陇县人。当代作家、诗人。中国青年作家协会会员、郑州小小说学会会员。曾任四川日报报业集团《城市购物导报》编辑、记者。现系银河悦读中文网金牌驻站作家,《国家诗人地理》签约诗人(作家)。在2002圆梦之旅全国诗歌散文小小说大奖赛中荣获三等奖。在2018德丰利达杯纪念改革开 放40年及新诗百年现代诗歌征文大赛中荣获三等奖。作品散见于《南充广播电视报》、《向阳湖》、《太行文艺》、《成都商报》、《辽宁青年》、《好故事》、《齐鲁文学》、《当代诗歌地理》、《现代诗美学》等报刊杂志。
▎ 空
工地辽阔,他又一次回归孤寂
行囊里装满的虫鸣和月光,被尘世
覆盖,尔后归于泥土
途经四季的双手,空空如也
捧起的只是半世离苦
所有工具发出的声响,穿透尘埃
抵达飞翔或者陨落的城池
焊机啄出闪电,半坡落花
皱了一池秋水。铁锤敲断凡事
执着是错,放下亦是错。那些木板上
雕刻的桃花,是他颤抖的手,滴下的血
钢筋若弦,弹落几度春秋
雨落围档,溅起淡淡的忧伤
高挺的泵车,挥毫泼墨。两个毫不相关的
载体,晕开一场注定地碰撞
砂浆拍案,每一声都激情迸溅
一切喧嚣之后,思念爆裂寂静的内流
所有掩饰,都是无法安放的滚烫
此刻,他必须完成攀升的隐喻
向上,向上,目光一半隐于云翳
一半穿过远方。脚手架上
双手紧紧抓住的不过是半截稻草
而这人世间的万物,早已如此轻,如此空
▎土 地
土地已长不出庄稼,只长高楼
欲望和生存,隔着利益,始终是两个世界
一些人误入炼狱,戴上面具
遮盖狰狞的脸。一些人跌落人间
匍匐下身子替大地驮起沉重的尘世
过于繁华的表象,在我们的眼里
变得如此陌生。原始的山、水、草木
开始仰望尘埃里的往昔
时光带走了土地的气息、温度和光泽
从一种价值换算成了另一种价值
没有人知道,土壤的背后深藏着多少个
手握镰刀的人
我们哭时,土地也会跟着疼痛,流血
并且归还一个农民的卑微,懦弱
热爱土地,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信仰
哪怕像主义随从者一样,需要
祭献灵魂和肉体。我依然看见很多人
在反复练习重入人间的技能
▎归 宿
在北方。风冷得刺骨
我们从变形的影子里往后退
狭窄的房间,我们被随意地摆放
尘土很重,覆盖了所有欲望
公理背后,我们看不见一张清晰的脸
我不能发出声来,有些人已经
预言了我们的归宿。在一张建筑图上
将来那里会是一幢高楼,而我们
将会被替代或者消失
▎寻找故乡
我在秋天里寻找故乡。似乎,我总在流浪
惊醒于那轻微的响动,我以为那是
家的声音。我们在家门口有序地进出
一只温暖的手总将我搂在怀里
枯草,蓝天,云朵,孩子眼中的小木屋
留住风和阳光。而我正向暗处走去
炊烟在奔跑。我取下解渴的水壶
故乡的雨水太多,我把多余的装进酒杯
▎祭故人
我看见你坐在黄昏里,抽烟
云彩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折叠桌上放着一副破旧的扑克牌
牛牛,金花
地主,十点半
想起你开牌时的动作。把弄皱的
花面,使劲拉整齐。但你放钱的姿势
很轻,生怕惊着了你的每一手好牌
记得你喜欢穿一身皮衣。你说
再大的风,也穿不透身体
天黑了。老同学
你的酒量真的很不错
▎夜 班
夜抱着黑。月光爬上脸颊
顺着黝黑的臂膀。星星追赶着星星
风拍打着土质的我们
尘世已经安静地睡去。而我们抢战在
节点的紧迫里,从不拒绝黑暗
用体内蕴积的荧光点亮无数个夜晚
沉旧的工具敲出的和声,是这座城市的
余音。此刻时间也会静止,仔细聆听
信仰与不同的场景对视,那些有形的及
无形的事物开始成长
在某个雨后的清晨,有人惊呼
恒大学府一夜之间从荒芜中冒出
▎新的月亮
如果他安静下来,也许是累了。也许
是不想告诉别人他的心事
夜深人静的时候,鸟儿睡了,唯有
工地塔吊上的大灯醒着。它无数光芒的
根须,已深扎进他孤寂的深处
在他的眼晴里,有秋水,也有火焰
微不足道的愿望淹没低处的人间
他的村庄、林木与田亩被夜空高高举起
那一份不舍、念想与期寄大过毂轮
长成一枚新的月亮
▎哑 娃
我们伸出手的时候,他已经走得很远
熟悉的背影、一个肤浅的照面
一颗烟,到底经不起命运的造化
尘埃、落叶、葎草,已经成为
他身体的另一部份。此刻,所有的心事
都落进灰尘和天地之间。我确信
这是他命里仅有的清闲
那个下着雨的傍晚,他把自己一半
交还给清晨,一半留在夜里
不可逆转的过失,打碎了某扇窗里尘世和
天堂的灯盏。在众多的名词背后,让我
能记忆起的是,从脚手架上跌落的哑娃
▎民工如水
以水为鉴,有的人看见的是欲望与贪婪
有的人看见瘦骨嶙峋的自己坐在里面
生性柔软、澄明,渗入尘世最
底层所有不规则的物态。至简,无形
只有心寒的时候,才会显露骨气变得
坚硬起来,直面冰冷的世故
▎雪
漫天撒落的雪,交合层叠
从生活的曲折处,漏进人间
试图暂时掩藏世间的黑
有人在愤怒,也有人在诅咒
静默、焦虑、渴望,这些卑微的证据
陷入一张白条的颤栗和怀疑
隐喻一种暗示抑或结果
在异乡,他们无路可走
所有的等待,在残旧的锅里慢熬
经霜的白菜,未削皮的青萝卜
炖煮一个寒气叠加的冬天
▎讨 薪
我们随一条河,走上不归路
停水停电的住宿区是一座悬浮的孤岛
那些凶猛的怪兽已化为人形
把我们围困在大海深处
摇摇晃晃的心浮起来,替破败不堪的
尘世喊疼。面对众生扶墙走路的世间
越来越渺小的人们无能为力
被迫向禽兽们屈服
到处都是面具,覆盖很多的丑事
面对生活,我们隐忍,妥协
而我的诗歌也必须处处留白,小心
翼翼地删去敏感的名词
但我们还是镂空自己,积攒阳光
用来照耀地平线以上的部分
▎2020的一场雪
一片就够了。一片
足以代表深冬,与冷
周围很静。大地收留了
昨日的背影和陷入北风的咳嗽
草木缤纷。寒山、村舍构建的寂静
冰冻三尺。一匹马,一只羊矮下去
麻雀清脆的叫声浮出水面
蒹葭学会了苍茫,映出三千霜白
洁白的事物,呈现干净的情绪
暴雪还在北方继续奔跑,而风却把我的
灵魂送回了南方。疲惫的躯壳正经历
着苦难。从一场黑与白,水与火的
征途中,涅槃重生
▎在包头,走过世上最窄的桥
“当阳光普照在世间,黑暗却没有绝迹”
在包头,讨薪几乎填满了所有的时间空隙
有人假借权力垒起一堵墙,阻挡世上的
黑与白。贵族毛病的科员以审判者的
姿态,显露教科书式的表演
他们用擅长程序的舌头缠住了我们
我们坐在低人一等的石阶上,无路可走
夜色已消融掉驮着梦想来打拼的豪言壮语
此刻,我们与落叶、尘土在一起,并且
正成为它们。命运取走了我们多余的体温
寄身于异乡。大地只收留了我们的背影
现实拿掉灵魂、尊严和思想,只剩下勇气
辨认抵达公义的路径。我们看见世上
最宽的路,变成了最窄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