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一些年月
被深埋
命里多了道
口子的人
重新找回了
寂静
不再滚落碎石
我再也没有
去看他——
人都善于遗忘
他也不是
全然不知
— 余 欢
余欢,男,本名袁宏瑶,也使用笔名雁丘,袁野等,2000年4月生,云南罗平人
▎洗 澡
这一定是最令人着迷的事物。精致的
锁骨里积满热水。把自己放置于
一个热气升腾的空间
并非自我囚禁,就像一枚柿子被强行采摘
进入密闭的容器才能摆脱命运
释放出骨骼里埋藏的篝火。三十年前的
女人在荒野密林中清洗秘密
也不会污染整条河流。剥离母腹后
学会使用太阳的现代人,不再怀念那些以水为生
的日子。尘世布满碎石和闪电,只有流水
性格温顺不会来伤害我
透过浴室的玻璃窗,街道上挤满了
上流社会饲养的老鼠。穿好衣服,我知道
我是个健康人,心脏会保持恒温
会与外面的冬天格格不入
▎花 灯
出殡前一晚,太吵闹。一座村庄发出的
声响掩盖了他走丢的消息
但他并未对自己失踪这件事情,感到惊讶
时间漫过呼吸,他是唯一绕过失眠的人
适合出走的季节,空气湿热,夜的
布匹上缀满坚果。避开人群才能逃离险境
从喧嚣中挤出来,河水就不再沸腾
他这一辈子,热衷于修剪体内的枝叶
又一些年月被深埋,命里多了道口子的人
重新找回了寂静,不再滚落碎石
我再也没有去看他——
人都善于遗忘,他也不是全然不知
▎枯 萎
从你木质的纹理去感受风景,这似乎
不太可能,毕竟我还要继续活着
替你打探未知的冷。这里的早晨雾水
摇坠,死去的不会复燃。当你说
时间是用来触摸的,必然是我的假想或幻觉
直起腰身,疲惫从山脚漫上来
秋风一茬茬开放在头顶,现在
我可以清点它们。昨天的晚餐还在胃中
翻涌,饥饿再次袭来我就要回去
▎车过永康桥
沿着生长于崖壁的公路,回到低处去
远离飞旋的鹰,远离云朵
以及所有与天空接壤的事物
只有信奉市井和烟火,才能完整地活着
那个下车的老头顶着积攒了
一辈子的霜,丢弃牧羊人的身份
去人世看看暗藏刀斧的嘴脸
一个人要如何辽阔,才能装下
整座峡谷的险。雨季的潮水疯长,草木低垂
过了永康桥就是霓虹闪烁
渡口没有经声翻滚,万佛寺已近黄昏
▎河滩记
冒雪回家,是小时候才会做的事。
如今我们都远在异地,冬天也没那么冷。
后山的鹅卵石
——被清水河洗过的肉身,光滑坚硬
我们都是被母亲从河滩上捡来的,又何必害怕
一场持久的
雪。屋檐下烤火的妹妹
接到电话时我的火车刚刚到站。现在
太阳出来了你打开门窗看看
外面的寒冷正在消融,空气清新。
▎一条河流死了
夏天的时候尽情燃烧,环抱着
勤劳的女人们。也偷走过
一个溺水的孩子
到冬天,不会被冰雪堵塞
只是潮水退去,也没有把那个孩子
还回来。太阳落山
女人们就会老去,几近枯萎;你在傍晚时
长成了大人,远离所有危险的水域
多年后那条河流真的死去了
裸露着干瘪的河床
它的沉默,加深着你的恐惧
▎秋意图
这旧照片纷飞的时节,夜晚
反复咀嚼着往事,苦涩坚硬
布满青苔。听见河流远去时
我们都老了。遍野的记忆在
翻涌,瞬间成为坍塌的房屋
柔软的词语早已经变得生疏
我们无话可说时倚靠着人群
只以微笑示意,避免唇齿间
流窜的狼群再一次涌向对方
我的关节里堆积着梅雨天气
门窗向你敞开,迎接一场场
败退。我也有年久失修目光
甘愿在你的日记里锈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