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鸟把

我的句子啄碎

其实是在

保护我

你就写写那些

风花雪月吧

当一朵云

漂泊成

我河上的影子

放心吧

我不会

溺水而亡

当有一天

风把我的骨头

碾成粉末

我的心愿

就已达成

那诗的雪

凝成我

冰冷的悼文

—— 古 真

汤克慎；笔名：古真。安徽省马鞍山市

乌鸦成群（组 诗）

一，

密密匝匝的污点，飞上了树枝

荣耀掏空了

一棵树，缀满了黑色的虚空的词

二，

雪铺下了稿纸

我建议用另外的一种方式叙述

比如，世间的谎言

三，

一只乌鸦呱了一声

雪花虚构着真理

四，

我不知道有谁能够突颖而出

雪山沉寂

另一只乌鸦也学着第一只呱了一声

五，

人类的脚步在此出没

从没有停留

他们不想同流合污

六，

我出卖了美学

我想他们的言辞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

一个诗人改掉了自己的裸癖

遮掩的部分

羞于聒噪的鸦群

七，

他们集体沉默

恍惚于尘世

我纠正了我过往的色盲

辨识他们吐露的词句

让雪更白

让黑夜更黑

八，

来了两个人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他们从另一个群体来到这一个群体

哦，他们是疯子

他们不会写诗

他们不谙歌颂和粉饰

其实他们写诗已写到了惶惶不可终日

九，

树下这条路通向一座村庄

更远处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城市

城市有陵园

村庄有野坟：上面的乌鸦三五成群

从不往城里跑

十，

我又听见第三只乌鸦呱了一声

但依然是少数

离群体的言论还差很远

比如

他们的句子只能在民间流浪

十一，

就这样我的文字穿过了都市的第N大道

走进了一个小酒馆

尝试着让乌鸦们喝一点酒

而寓言已经陈旧了

十二，

画家丢掉了画笔

小说家丢掉了人物虚构

乌鸦们丢掉了水：他们满脸通红

蜕变成了诗人

十三，

向史蒂文斯致敬

我收藏了你的坛子

里面装满了乌鸦的醉尸

▎麻雀标本

你悬挂着的那具干尸

就像上帝脸上的

一颗黑痣

你说，它是人体的几分之几

你算过吗

上解剖课的时候

我讨厌福尔马林的刺激

你说，先取出心肝脾肺肾

再把它身体风干

不用药水浸泡

你说，其实麻雀没有什么研究价值

只是兴趣而已

“麻雀算什么东西

隐喻了男人某个部位的······”

上解剖课的时候

老师让我们数出了人体有206块骨头

麻雀是多少呢

你说，麻雀的精华在五脏

具备了人的功能

上解剖课的时候

老师让我们捋出了动脉和静脉的走向

动脉血是红色的，静脉血是蓝色的

麻雀和人一样吗

你说，麻雀的意义在于抢了人的饭碗

我要研究的是它胃里的稻谷和麦粒

消化的机制与人类是否一样

上解剖课的时候······

是的，上解剖课的时候

你没看到麻雀的羽毛

没看到麻雀的翅膀

可是，麻雀优于我们人类的地方：

它能飞呀

我们的讨论暂且搁下

你又补充了一条：我们人类曾经也和麻雀一样

没有固定的卫生间

▎红罂粟

血色的文字失去了骨骼

空虚的女人需要麻醉

疼痛没有记忆，只有遗忘

一只隐形的红嘴鸟是上帝的虚构：

啄着血淋淋的花瓣

小心翼翼

诗歌惨不忍睹

失去了理智：

我们模糊了春天的每一个细节

模糊了美丽标签的某种隐喻

诗人的颂词颤栗在真实的内核

神情痴呆

疯子，精神病患者，赌徒，妓女······

酒精的浓度足以燃烧空气

一支烟

模糊了善恶的嘴脸

是谁在提炼恐怖的美学：受伤的花朵

面目全非，就像我的语言

让欣赏的美麻木不仁

魔鬼制造了两重门：

富人的迷幻天堂

穷人的炼狱

▎诗的碎影

连缀的幻象

在断裂之链上舞蹈

星光，是冷却后的火

像玫瑰花闪烁其词

我攀爬着措辞的梯子

疲倦的笔尖像鸟喙闪着恍惚的浮光

我在修辞学里憔悴，在汉语的边缘煎熬

一朵失色的花醒来

语言已经苍白

我在空气和泥土之间寻找吻合点

稿纸已经皱褶，像打开的子宫的内膜

我在诗歌的母体里分娩

而失去土壤的种子

只能枯萎

我是被边缘化的碎裂的影子

我随处散落

旷野的沙砾里面

河流的水滴里面

荒野的草籽里面

都有我的身影

但我喊不出声音

世人说：一块卑劣的石头

但我可以流泪，流血

可以哭，可以笑

可以听，可以看

可以呕出不像诗的诗的真实

文字没有死去

你敢给我笔

我就敢写

你敢给我嘴巴

我就敢发声

你听听，那个小人遭雷劈了

你看看，那个伪君子的画皮被剥下来了

你说说，现在那么多的诗人

有几个敢去

揭开自己内心的虚伪和

名不副实的荣耀

当一只鸟把我的句子啄碎

其实是在保护我：你就写写那些风花雪月吧

当一朵云漂泊成我河上的影子

放心吧，我不会溺水而亡

当有一天，风把我的骨头碾成粉末

我的心愿就已达成：那诗的雪

凝成我冰冷的悼文

▎蝴蝶并不美丽

那些翅粉

曾经让我过敏

就像花，我拒绝从审美的角度去评判

我是一个体验主义者

凡是让我皮肤不适的事物

无从谈论美学

这或许是蝴蝶的不幸

至少在我这里

比较反感

“美是善良的，尽管曾经伤害过你”

而庄子比较适应那种美

他把自己就梦成蝴蝶

我也有缺陷

生活中上升不到诗的高度

但我还是认为

蝴蝶并不美丽

我写下这个论断之后我知道

以后写诗就比较难

比如写到形容词就会不小心触碰到蝴蝶的影子

什么蹁跹呀，轻盈呀，斑斓呀······

而我的诗句只能和顽石碰撞

和野草杂交

登不上大雅之堂

一首诗里也会有蛀虫

文字也会让你疼痛

皮肤瘙痒症就像社会的顽疾

“美的实质

是那骨子里痛苦的裂变”

▎空 洞

他一觉醒来，对所有的词条都已茫然

文字像闪烁不定的星光，生命中

所有的注释，最痛心的是那个女人说：

我们分手吧；社会的皮癣在他的

词句上瘙痒的时候，他挠出了某种蹊跷

关于语言学，他缺少的是智慧，宇宙的

一滴雨，曾经滋润过他，让他干燥的泪腺

在痛失爱情后，闪出虚无的晶莹

他暗自庆幸：醒来是最美好的事情

比醒不过来的人······哦，这个世界怎么啦

在上帝的眼皮子底下，死了那么多的人

“这个地球怎么啦，我们人类怎么啦”

谁在歇斯底里的嚎叫；而他心如止水

唯一空虚的，是他驾驭不了这个社会

需要的造句，而在生活中，他似乎抓住了

事物的本质，一杯德国黑啤的泡沫

让他闻到了午餐的香味，一种哲学渗透

其中，一种精神食粮由脾胃转化为思想

一种苦涩，在味觉中发酵；一种陌生化的

词句，在他的咀嚼中丢失了自我，但他

需要自我，浪漫和现实尽管是一对矛盾

但他正确的处理了李白和杜甫的关系：

鄙视权贵，悲悯人民。而他不懂得关系学

失去了很多机会，于是就想入非非：他的

指尖刚离开黑格尔的皮肤，便触碰到

弗洛伊德的潜意识，又梦见自己成为一只

庄子的蝴蝶；他想到昨夜的宁静，却被

一群嗡嗡的蚊子主宰，"就像小人得志"

他暗自笑了，当他的手指敲打着电脑

键盘，推演并重构自己虚拟的王国：

意象，意念，意志……由感性跌入理性的

枯燥，作为诗人是多么失败，"当一个人的

灵魂，像陀螺一样旋转，转到哪个点

才会有一道闪电呵！"他的眼前浮现出了

三重门：生，死亡，虚无。天哪，他使劲的

揉了揉双眼，天空的蓝很妖异，阳光

像捉妖的金箍棒，他想此生休矣

他的灵肉属于乌鸦、麻雀之一族

    2021,1,15,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