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

顺从听话

要膜拜画饼的

领袖们

天上才会

掉馅饼

于是

人们开始

竖耳朵

纷纷表忠心

直到肚子

咕咕叫

可天上的馅饼

一直在

天上画着

只是偶尔

流出七彩色

—— 车 邻

车邻，山西榆社籍，现居太原，出版有诗合集《在彼此身上创造悬崖》，翻译有《拉塞尔•埃德森散文诗选》和《谢尔•希尔弗斯坦童诗》等，作品入选天津“芒种诗歌节”2017至2018跨年度十佳诗句。北京上苑艺术馆“2019年国际创作计划”驻馆诗人。

▎画 饼

他们在天上画了一张

金晃晃的大馅饼

堪比太阳，他们说

下界的群众呀

你们要顺从听话

要膜拜画饼的领袖们

天上才会掉馅饼

于是，人们开始

竖耳朵，纷纷表忠心

直到肚子咕咕叫

可天上的馅饼

一直在天上画着

只是偶尔流出七彩色

▎路过一座桥

路过一座桥

我看到桥下有

许多三轮车

乱堆着，它们锈迹

斑斑，有的已被肢解

没有痛苦的喘息

也没有流血

风吹过，我感到

一阵阵窒息

请原谅它们之前

像土匪一样的逃窜

它们已被逮捕

它们正在受罚

这都怪它们

谁让它们在祖国

首都红色的清扫中

碍眼挡路，至于

它们的所有者

那些以其维生的人

那些脚板长满茧子的人

也已被扫掉了

扫得一干二净

不留丝毫痕迹

▎啃骨头的故事

在一个月亮流着金黄酱汁的夜晚

一条小狗咂巴咂巴啃骨头

一个孩子淌着长长的口水

他两手油腻，刚扔掉吃完肉的骨头

他眼红小狗咂巴咂巴啃骨头

他就趴在地上学起小狗

可孩子没有骨头，他发不出

小狗咂巴咂巴啃骨头的声音

他汪汪叫了起来，他在和小狗

商量，想借它嘴里的骨头啃一啃

小狗不做声，只是摇摇尾巴

龇龇牙，不愿小孩打扰它啃骨头

在一个月亮流着金黄酱汁的夜晚

小狗啃着骨头，孩子假装啃着骨头

他们发出咂巴咂巴的声音

嘴里满是月亮金黄的酱汁

▎赶 路

月亮下，他们给我

套上大缰绳

并把我赶到马路上

他们使劲吆喝着

驾！驾！驾！

一路上，他们又想

让我像仙家一样

脚下腾起五彩祥云

我只好双脚用力扑腾

所激起的灰尘

遮住了头顶的月亮

▎给天空画炊烟

一个女人想给天空

画缕炊烟，有人开始

阻止，他们说如出现涂改

那样会把天空弄脏

又影响飞机夜间飞行

以及有碍天帝视察人间

他们就这样诚惶诚恐

设法使她的大拇指

在短期迅速怀孕隆起

而她不知所以然

她像瞎猫一样去找

男科大夫，大夫则拿起

放大镜，假装看了看

他说她的某个指头

因为破了地方清规戒律

被上天惩罚，指肚内

生了恶性肿瘤

或许是食指，或许是

中指，他用他的医学强权

干脆把女人的手指

全部切掉，至于女人

给天空画炊烟的事情

只好让带血的绷带

完成，之后真的就有

一缕红色炊烟升到天空

▎养 殖

他们挑拣着把自己的孩子

关进鸡笼，剩下的孩子

随手扔在地上让老鼠吃掉

他们给笼子里的孩子

制定了严格的保卫措施

并按时给孩子进行强制灌食

他们希望孩子白白胖胖

又能像母鸡一样

咯咯叫，他们没想到

孩子长出了羽毛

两只手就像一对翅膀

他们无须担心孩子飞走

孩子吃得白白胖胖

不愿意自己思想飞行

脑袋也越来越小

最后孩子的头顶上

长出了漂亮的红鸡冠

他们觉得这些孩子

可以放出笼去打鸣了

▎情 景

车站，警察和一位旅客吵嘴

警察说，你在用唾沫袭警

于是，他很熟练地拔出配枪

对准那位旅客的脑袋，人们围拢

过来，他们说这情景很像两具

蜡像表演对峙，之后枪响

人们并没有走开，他们不管

溅到身上的血，只是像法医一样

绕着被击中的脑袋检视起枪眼

他们很希望自己的眼睛

能顺着弹孔钻进被打坏的脑袋里

看看子弹在脑浆上荡起的涟漪

▎悼爱情

一匹马盯着一位女孩嚼口香糖

马双眼发直，它夸女孩嚼口香糖时

嘴巴很美，而女孩称赞马撒开腿跑时

马屁股很美，他们就像情侣一样

互相放电和倾诉，而后马向女孩求婚

女孩说，不行，我不能整天对着

同一个马屁股过日子，我芳心已归

县城畜牧局局长，就等他把我收为侧房

想想呀，他管制着县里所有的马匹

我可看到许多美丽的马屁股

▎奶牛追悼会

我们要为你们奶牛哀悼

你们虽是不会说话的牲畜

但你们勤勤恳恳产奶

可换来饿死的结局

定是怨气冲天，无法瞑目

为何连草料的生活都要

遭到乡镇首领的盘剥算计

他们拆你们的草棚

断水断电，封堵你们的家园

不管你们死活，就是

这些大嘴巴的地方公权者

他们虎视眈眈

不准你们的主人控诉

他们早已割掉乡下

所有可以伸张的器官

并强制用橡胶皮

包扎敢于反抗的伤口

这是种憋闷的痛苦

饿死的奶牛兄弟

不是我们荒唐胡闹

你们饿死，我们无力作为

面对乡镇花样政治

和干部强有力的喇叭

我们只好搭建灵堂

为四条腿的兄弟做起法事

告慰在天受屈的灵魂

饿死的奶牛兄弟呀

你们要地下有知

我们是出于弱者的诚心

而非发泄变异的怨恨

或展示内息的暴力

困境早已遍布田野和乡镇

靠牛毛薪酬生活的我们

叫嚷和回音总是微不足道

内部的月亮又伤痕累累

不过饿死的奶牛兄弟

我们早已把你们

当我们的亲人一样祭奠

你们无须再为死亡

哞哞叫嚷，太阳即将沉落

坟头将有美丽的晚霞

奶牛，入土为安吧

▎纪念美国平民作家卡佛

帝国的作家死于

酗酒和人生不安

平民低端的史书记录

开始生锈，甚至荒芜

而财阀和议员

照样顺手掠夺

政府多金玉

平民怀草木

国家并不喜欢

那些火药的思想

夜色下的剧情，月亮

必须被正面英雄拯救

那法律的太阳

只为强者而升

国会泥沙俱下

平民穷困见底

平民是可怜的裸者

只有寒冷的宗教

受困于病历上的脑水肿

和慢性焦虑症

孤立无援的伤口

经常遭受撕扯，无法结痂

之后暗色的鲜血涌出

接着是袖珍的死亡

▎春 歌

春天，白血病盛开

我们在一边旁观

有黑裙子飘过

落下厚厚的影子

充满锈气的老英雄

只好披头散发

走向落幕的黄昏

▎刑 罚

他们荷枪实弹

把几只麻雀押到法场上

他们说这几只小鸟

用自己的翅膀

挠老公鹰的胳肢窝

而不是拥抱它的爪子

当然，他们不会

砍下麻雀们的脑袋

只是押到法场上示众

他们要让涌动的人群害怕

直至闭嘴，之后他们

就像捉迷藏一样

躲回到红色的大厅里

等着一群鸽子

从法场上空飞过

▎伥 鬼

某天，老虎像坦克一样

扑倒野猪，它尖利的牙齿

连同温暖的太阳光一起

深深嵌进野猪的脖子

被咬死的野猪变成了鬼

但它一直都记得

老虎的扑倒它的动作

迅猛、干脆、像风一样刮过

野猪想，这样的死亡太爽快了

于是乎变成鬼的野猪

每天都会缠着老虎

表演像坦克一样的动作

为此，它还帮着老虎把生前

周围那些活蹦乱跳的朋友

一个一个都扑倒，并仔细记录

老虎坦克一样凶猛的动作

每次它都会从中得到些快感

直到周围的朋友都死光

▎八月：无题 

我想把自己溶解

在空气里，有人说我

不能滥用这个权利

必须完成奴隶的喘息

我看到一位熟人

跟着巨大的机器劳作

他抱怨日常到处

是铁锈的包裹和监控

我又想起许多病人

他们在插满红旗的天下

苍白地活着

没有骨头地活着

只有假英雄横行

他们控制黄昏和月亮

他们说，该做梦了

人们就开始使劲抽搐

和疯狂迎合，试图要

把自己彻底溶解

在铺满黑色的梦里

死活都不愿醒来

▎伤秋歌

天高云淡的秋天

有人为太阳大声抒情

而它只是一块

巨大的红色伤疤

钉在了东方的天空

就像贫穷绝望的母亲

把自己和四个孩子杀死

变成了鬼，弱小无助的鬼

在阴间是否还是弱小无助

谎言依旧像钝器一样

四处乱砸，直到人们的心灵

被白色的孝布层层包裹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