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呀

请你也要

宽恕那些

小鱼贩

他们要糊口

他们杀生缴税

去供养给你

进献香火的人

菩萨呀

请宽恕

—— 车 邻

车邻，山西榆社籍，现居太原，出版有诗合集《在彼此身上创造悬崖》，翻译有《拉塞尔•埃德森散文诗选》和《谢尔•希尔弗斯坦童诗》等，作品入选天津“芒种诗歌节”2017至2018跨年度十佳诗句。北京上苑艺术馆“2019年国际创作计划”驻馆诗人。

▎修理厂

他们把刚出生的孩子

送到修理厂改装

先让孩子敏感的脑神经

和祖国方格形的思想捆绑

再拴上可当警报使的小铃铛

只要孩子一有其他想法

就会收到叮当叮当的警告

至于孩子鲜嫩的脑汁

他们在里面加了点老酱油

能保证长期混沌糊涂

他们又在孩子的耳朵里

放置了过滤器，可过滤掉

不同的声音，对于孩子的嘴巴

他们也做了精心设计

一条机械的舌头，无法自由表达

而孩子的眼睛，他们也不放过

悄悄消除了其对真相的透视

当然，他们还不忘

用烂铁屑堵塞孩子的心窍

并安装窃听器监听孩子的心灵

最后他们给孩子的外表

抛光、上漆、打蜡，孩子

看上去闪闪发亮

之后他们逢人就说，瞧呀

多么漂亮的孩子

▎杀鱼记

菩萨呀，你这

祖国的高档人物

请你宽恕我

这次小小的杀生

你高高在上

随时都有人巴结供飨

你想吃鱼，就有人

主动会替你去买宰杀

你无须亲自动手

你不用担心

罪孽和报应加身

菩萨呀，请你也要

宽恕那些小鱼贩

他们要糊口

他们杀生缴税

去供养给你

进献香火的人

菩萨呀，请宽恕

▎拆迁与鬼

他们用挖掘机

把鬼从坟里挖出来

扔一边，也不管鬼们

是否准备投胎

还是流浪或者寄居

当然对于敢反抗的鬼

他们要把他抓起来

绑到太阳下晒

他们说鬼怕太阳

太阳是光明的象征

就这样所有敢反抗的鬼

都被重重判了

太阳底下的死刑

之后，城郊的坟地

慢慢都变成了水泥房子

空空荡荡，只有月亮

夜间努力在那里画影子

▎人 牧

领袖们又在这块土地上

新种了一茬人

他们就像农民种庄稼

必须间苗除草

那些长得整齐好看的

要留着精心伺弄

比如雨露恩泽

比如化肥、农药、催熟剂

那些干瘦或含杂质的

连根拔起丢弃一边

待到秋天，地里的新人

长成了，领袖们开始

收割，挥汗淋漓

一阵砍瓜切菜的繁忙

弄得满地都是

死亡的汁液

并在月光下

射出丝丝寒意

就像电火花

▎年 检

请为你的锄头年检

请为你的菜刀年检

请为你的粮食年检

请为你的蔬菜年检

请为你的猫咪年检

请为你的爱犬年检

请为你的公鸡年检

请为你的母猪年检

请为你的牛犊年检

请为你的马匹年检

请为你的杂志年检

请为你的图书年检

请为你的言论年检

请为你的思想年检

▎不 是

天空不是我们的天空

大地不是我们的大地

山川不是我们的山川

河流不是我们的河流

道路不是我们的道路

菩萨不是我们的菩萨

组织不是我们的组织

心灵不是我们的心灵

谎言不是我们的谎言

觉醒不是我们的觉醒

未来不是我们的未来

▎擦洗天空的人

我们总是抱怨

这片天空又脏又旧

可没有人去擦洗

终于有一天，有人

拿起抹布和水桶

开始擦洗天空

我们只是站在旁边

看着，不时发出一些

嘲笑之声，“瞧瞧，

那就是个傻子

天空根本擦洗不完！”

当然还有一些人

干脆吹起了小喇叭

他们说：天空

用不着擦洗

终究自会干净

我们总是抱怨

这片天空又脏又旧

▎圣 人

一个小孩儿在河边

捡了一块奇石

他把它放在破庙里

对人们说，这是圣人

有人便跪下磕头

小孩儿开始对石头

进行打磨，为了

使它更有模样

又对它一番雕琢描画

直到它干净漂亮

当然，光天化日之下

不能让石头身继续曝露

小孩儿干脆给它穿上

官服，摆上了香炉

之后有更多的人

纷纷涌来跪下

磕头，认祖归宗

▎断 舌

月亮之下，母狗

学起小牛犊哞哞叫

它已被断舌，它只能

哞哞叫，它没有

太阳的户籍

它的舌头被放在

国家档案馆里封存

因为在它发春时

忍不住在领袖画像前

梦遗，致使祖宗

和权势颜面荡然无存

有人夜里追究此事

他们担心天要坏了，要给

民间所有的歌喉上锁

直到连悬崖边上

也是红旗飘飘

▎致天上的星星

天上的星星

我在梦里

为你写诗画画

我想回到春天

跟着小鸟

去学习鸣叫

学习怎样

用羽毛洗脸

后来天空

电停了

我就醒来

发现是冬天

大雪来临

有人正拆着

别人住的房子

你舔着

梨子的伤口

甜甜的

▎牧羊者说

羊娃儿们

你们要听话

草场上

还有狼烟

羊娃儿们

你们吃的那些

绿油油的草

都是用人的思想

浇灌而成

羊娃儿们

我已给你们

安排好头羊

它虽眼盲腿瘸

但它走的道路正确

你们要紧紧跟随

羊娃儿们，那些

乱长角的羊

那些不听话的羊

它们相互通奸

道德无耻，它们

会被秘密处理

羊娃儿们

有羊就是愿意

奉献自己

你们不要怕

被贩卖

被宰杀

羊娃儿们

羊命贵贱有序

要存人理

要灭羊欲

▎造 神

他们把自己的神

抬得高高的

并给塑了金身

他们又把

别人的神

撕成碎布条

丢到风里

上帝呀

真主呀

带红领巾的菩萨

要让你们的弟子

相信他的神明

▎巴列霍之歌

你这个流落

到巴黎的秘鲁人

一副印第安人

反对派肤色

你一边流浪

一边唱着斧头之歌

你居无定所

只有穷人之相

你连一颗土豆

都挣不下

可你勘破那

可笑的干群秩序

你嘲笑伪装之人

肉体凡胎

怎会如此高尚

你看到民间英雄

被闲置在

地方办公室里

撒尿、打转

面对集体旧制

你的翅膀

只能垂下

你的花椒树

已枯萎……

假的，都是假的

你说那些

大学团委的孩子

都是未来官僚

你说历史的相似

早已把你掩埋

你的声音

你的渴求

都被雪藏

你的土地

你的太阳

活生生被集体操控

集体只要机器

没有什么真理

真理哪能大过世俗

和恩情，巴列霍

你最多是孤独死去

巴列霍，黑暗

就是黑暗

凝固的热血

只能假装沸腾

巴列霍，节哀吧

为众人抱薪者

已深陷囵圄

▎弃 孩

一个孩子受伤了

伤口大咧着

人们热闹地走过去

围观，开始他们

只是指指点点

之后有几个好事人

撕扯开了孩子的伤口

他们想看看里面

是否有书本、考卷

分数册和红领巾

可他们忙活了半天

伤口里只有血水

玩具和异己者的反骨

他们摇摇头说

放弃这个孩子吧

此肉身没治了

于是，人们都走开了

剩下这孩子

就像废铜烂铁一样

被丢弃在一边

偶尔飘来几声呻吟

▎古 董

他们在台上

易发胀易碎

窗外是虚弱

和荒芜

没有上帝之糖

此刻，唾沫滔天

有人正强迫婴儿和鱼虾

飞翔，乌压压的人群

看上去毫无生气

他们在台上

易发胀易碎

他们一直在用力

捕风捉影

监控别人梦境

有人仅仅

只是说错了话

那些红焰焰的刑罚

就扑面而来

羞辱之灰

覆盖了鸟鸣

他们在台上

易发胀易碎

小小的油灯

随时会被

招展的龙旗

吹灭，没有人

愿意去听

骨质的嚎叫

都沉浸于这短暂的

甜蜜时代

至于被寒露和白雪

冻死的虫儿

也被风刮得

尸骨不剩

他们在台上

易碎易发胀

但强迫每个人

都为原始和谎言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