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知道

山就是山

山还是

我的母亲

只要我回来

深山

像祖母那样

替我蒸上

一笼白馒头

—— 张小白

张小白，笔名谷白，1997年出生，四川万源市人，现居成都。 

▍朝阳歌

太阳睡醒了，街道有了人气：

清洁工，老人，外卖哥，孩子

还有...鸟。穿梭在街道，像一枚梭子

有时歪着头，有时仰着头，有时低头

好像是跟着夏风，准备送走春

太阳睡醒了，有人

学会了爱。有人学会了遗忘

▍成都记

有那么一刻，残阳挂在钢架上，我就多念成都

狼牙土豆，凉面，臭豆腐......沥青路

从城市的主干路出发，风会变，天会变，地会裂

这是我想要的，抵达下一个站点

我的心脏，才有了跳动

直到走到成都的背脊上

那里的一切，我和它有了联系

▍夏

夜落在大山的头顶上

悲伤

孩子和祖母的故事

在一滩泥水里来回放映

我站在街边

挡住了风

象祖母年轻的时候

在大雪天

把雪花弄走了

21年，没有雪

只有夏天

水干了，看不见其他的

▍落 日

油菜花一样的光穿过窗台

满屋子一地的碎片，醒来后

那时屋子没有人，桌上的小说集

在落日的时候和阿来交流

又在梦里遇见了祖母和没见过面的祖父

我也在现实和梦里想过

但是梦不是真实的，以至于

我看不见他们年轻的样子

多年来，无数次失眠，无数次做梦

同样的场景。这次

他们互换了位置

好像在说告别，我，我们。结束

新的日子里，我并未获得幸福

▍塔楼歌

站着，在台风的季节里，像英雄

是啊，一些站着的，他们不管不问

只知道，站着，是幸福，也是罪

大多数的时候，我站着地球的背脊上

比我高的，比我矮的，我一直保持沉默

▍清 明

比起祖辈我羡慕他们在山里安家

那里有斑鸠，樱花，稻田......

甚至。老房子和坟墓

它们像多年的老友

在这个节日聚在一起

讨论谷种是否已经下地了

现在他们还要讨论坟头前的香樟树

那是父亲种下的

三棵并不是整齐

只知道祖母，祖父和二伯各一棵

但是河对面没有

我已经忘记那座没有碑的坟墓

包括父亲母亲

不会挂清，烧纸和鞭炮

但那里在举行一场黄色的婚礼

蜜蜂蝴蝶都来祝贺

山腰上的绿枝垂下，半夜猫头鹰倒立

村子总会升起炊烟。比起九七年

少了。那天的日期没有变，习俗没有变

我们在春的胸口上祭奠春

在剩下的日子里，忘记了特殊的日子

▍水 桥

山是相对的，一条水桥，离河有七八米

它像一条脐带，哺育自己的子女

一边是乡镇，一边是山路

有一些人踏过桥，踏过大山，就没在回来

桥也许老了，河水也许做错了事

四周林子密了很多，再过二十年，都会看不见了

▍无 题

我幻想见过爷爷，他爬到山头，吆喝

声音要大，比雷声还要大，冬天才被喊来

十二月：土瓦房，雪天。一声婴儿声，光着屁股出生

爷爷抱着我，跪在火坑边，吆喝声像苍蝇一样

▍雨天想起深山

我无法告诉你，深山的身世。昨夜，我梦见它年轻的样子。

我知道，它就长在油坪村里。油坪村是村民的。

我出生的时候，深山就是白色的。春天，它换上新衣服，我换上旧衣服。

几年后，我换上新衣服，它换上旧衣服。

深山有泥瓦房和窑洞，该坍塌的地方继续坍塌，烧瓦的窑洞被邻居填埋了。据说

是得到四爸的允许。深山，还有酒坊。

酒坊里有磨子，烟冲。多年前，二娘弄玉米粑粑的身影消失了。

深山再有，就是菜园。

梨树死了，柿子树矮了一截。我站在活下的樱桃树下，数着祖母留下的家产。

残阳从山头跑过来，倒影在水沟里，深山老了。

关于深山的身份，我不曾描述。

但我知道，山就是山，山还是我的母亲

只要我回来，深山。像祖母那样，替我蒸上一笼白馒头。

▍回 家

黄昏的时候我站在机场的西北角

慢慢的打量忙碌的行人

他们和我一样，但抵达的终点偏离了航道

我知道，我们都是上帝失宠的孩子

行李里面有几件厚厚的衣服

不想穿在身上，想在出了飞机场的时候

母亲和哥哥说我几句

我曾在异地无数个梦镜醒来

每一次都狠下心收拾好行李。而面对外面的街道

甚至。那些不能忽略的高楼

看见陌生的土地，有时我升起一阵厌恶

而我的肉体和灵魂并没有融入了新的故乡里

每座城市它们没有联系，我和他们一样

不同的是，我有颗人类的心脏

▍九曲河

河里有虾米，螃蟹和小鱼。它们

自由。有水就行，有雨就露出笑容

但。没有像样的船只

上游和下游，断了联系

就这样。河，患上了绝症

那些小动物，依次冬眠。几年后，依旧冬眠

▍雨

雨，剔透的。落在树林里

一些山体滑坡，也就没有什么秘密了

没有节奏的雨声，落在人间的肉体上

怎么也唤不醒高山，泥土和老屋

......站在路面上，屋顶比大雾高，雾像浆糊

我分不清消失的一切和我的身份。一些有重量的雨水

落在我的身上，像是在暗示什么

而我，也只好低头扳着手指，数数。

▍无 题

和打桩机的叫声一样。闹钟，准时准点

声音叫醒梦里面的故事

睡着了，看见高山，柏树和黑色的棺木

醒来，白色的顶棚，变得发黄

屋子里的悲伤，象分支的河流

都在凌晨汇聚。但我，从未一一拾起

▍石 斛

她，背着竹筐。路，约50公分宽

右边是悬崖，左边是峭壁，脚下是碎石

路，只有一条。每天，上山下山

竹筐里的东西，养着一群人。

▍坟 墓

我应该这样描述眼前的坟墓：

没有花圈，没有纸钱，没有香烛

它们睡在母亲的怀抱里，看看黄昏的样子

然后，在星空下，和故人见面

但立在杂草堆里的碑，关于我的名字已经消失了

就像此刻我消失在大雾里。并且，我换上了新的身份

▍观音井

秧田，鱼塘，菜地和村校，都在老人们走后消失了

从凤凰山上望见关音井，妇女们捡起丢失的村子

坐在山崖上的观音，几年来，变得安静

观音井，关音。忽然的就断了联系，没有香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