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祖母辞世后,老家的门一直锁着。
这一锁,锁着了自家的历史,也锁着了所有的故事。
这次回家,再也看不见老瓦房那缓缓而动的炊烟,良久,我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此时已是辛卯年的腊月天。
放下行李,四处走走,方才明白时间如贼般的早已偷走了许多关于生活的片段,现今铺陈于我眼前的只有疯长的杂草,厚实的青苔……
围墙上的兰草已不再那么水灵动人,院脚的缸里也没有调皮嬉闹的鱼虾,亦或是黄鳝;孩子也不再喜欢在窗下弹玻璃珠,也不喜欢在林子里用玩具枪打鸟;见不到傍晚时祖父坐在厅口的石凳上吸着叶子烟,也见不到清晨伯父手里提的一网网跳跃的鱼;猪槽里再没热腾腾的食物,而今只有雨水静静将它填满;檐下也没有了叽叽叫着的燕子,只余下那个不知何时垒的泥窝……
门前挂着的扁担仿佛还在诉说过去挑水的日子,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却打破了水桶的旧梦——旧梦,如今,物非人亦非。
贴春联那天,我小心翼翼将去年的旧对联撕了下来,隐约还能看到昔日墨水纸上飞,想不到此时对那时,却对不出个满意的结果,小弟问我为什么家家户户的春联都是红色纸的,而我们家里是黄色纸的。我抬头望了望大门上“当大事”三个大字,心想这正是祖母离开的第三个年头……
离家太久,好像已不能将初次离家的场景在脑海重复。有时,凭借错落的记忆我试着去拼凑,这些年来走过的每一个日子,可是这只能是一种畅想罢了,过去了的就如飘絮一样,再也回不到从前,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将往事借鉴,毕竟培根也曾说过读史使人明智。然而,每一次的明智似乎都要经历某种痛苦,在痛苦中锤炼心智,然后便在痛苦中知晓熟轻熟重,最后,遗忘一些念想,成长就这样如期而至。
成长有时是追求学业的不服输,永远尚存奋斗,不知疲倦,学会在喧闹的人生里进步,之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我就会莫名地想起儿时和玩伴们一起上山放牛,一起下河捉鱼的往事,童年的一切被老家包裹得严严实实,稍一动情,恍然如梦,也历历在目……
成长,或许是孤独的。
当在茫茫人海里找不到人倾诉时,不禁想起幼时的经历,也会理所当然把它同现在对比,蓦然发现了一路走来的生活竟是那么形单影只,承受住过往,对未来报着希望,我们的人生就是向前的,即便时而无可奈何。
有一天,我回到曾经的某个地方,想起那时与我一同的那些人那些事,什么样的心情会打心底油然而生,一发不可收拾,而我得呆呆地立在那里像一尊雕塑,记录着是是非非的命运,却一句话也没有……
我轻轻地重拾了时间,听着它的面容,却闻不到关于它的些许轮廓。最后,我只好任它越来越模糊,一直模糊到清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