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老家对祖父的父辈的称呼。
我印象中有过一个祖祖,那时我大概四五岁,他估计八十多岁。而我唯一的印象是他来我家,然后吃肉,满手的油往衣服裤子上揩。他似乎矮小得出奇,瘦弱得可惧。
祖祖是我奶奶的父亲。对他的描述只能从母亲模糊的叙述中得到一些了解。
二十几年前的老家是一块荒凉、凄清、落后的净土。没有电,没有米,没有肉,没有外界的信息。我家住在两山包的夹谷中间,单村独户。那个青黄不接的年代对于我们小孩子却难得的有些洁净的欢声笑语。
那时家里来了一位老人,孝顺热情的母亲终于让家里开了荤。一块珍藏的老肥肉得以下锅。开饭之时早已是垂涎三尺。
可是祖祖似乎更是“饥渴”,他狼吞虎咽的吃着那肥得尽是油的肉,稀稀落落的牙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吃完后他默默的在衣服裤子上擦干净了手,而那衣裤已经锃亮,我想那估计已经是结成硬块了的衣裤吧。
母亲后来说,你祖祖是个可怜人,也就那时还能走动,可以到这些地方来吃点“好的”。在家里他是个被抛弃的人。
祖祖住在离我家乡大概两个多小时路程的另一个村,跟着我姨婆。他的具体生活已经无法考究太多了,但现在在脑海中十几年前的身影却经常让我难过,心紧。
他似乎不是上个世纪的人,或许他来自远古吧。可能来过我家两次,也可能就那么一次。我不知道那时自己有没有去听老人讲来自远古的故事,若有,那将是一个幼儿人性开始最美的基奠吧。
母亲说他去世的时候真让人心酸。儿孙们得到消息回去了,他静静的躺在一间暗得让人发怵的屋子。看着瘦得只剩骨头的遗体,有人“质问”姨婆,你们是不是让他活活饿死的!可姨婆是个“聪明善良”的女儿啊,在屋子的一个角落,用泥灰盖着一大堆粪便,姨婆指着那说,饿死的人会屙那么多粪便吗?是啊,谁还会去深究呢,若深究,谁不是凶手呢?“孝顺”的孩子们按当地的习俗,“伤心”的大哭一场,也就是了。饿死的如何,虐待死的又怎样,即使寿终正寝的也罢了。
母亲说有人挑开粪便看过,那分明只是旁的老黄牛的一堆牛粪。
祖祖活了八十岁呢还是九十岁呢也无需去问具体的答案了。但那总是受罪的。活那么久,罪那么久,只能找个借口说那是前世的债,用今生长寿的苦难来还。一个被儿女“孝顺”照顾得“吃饱了”临死屙了一大堆牛粪的老人,和那个昏暗漆黑的村在时代的气息中埋葬去了。
我印象中也没有姨婆这个人,但也还好没有。我能想象,祖祖是个能干的人,如今也给个唯心的意识绽放吧——他估计也是天上某一颗明亮的星,他正为那一顿真正吃饱了的肉而默默的守护着一片天空。
现在的老家好了,不会再简单的为那一顿饭而奔波劳苦了。有了电,有了米,有了肉,有了外界的信息。那是否还有祖祖一样的老人,是否还有姨婆一样的儿女那却又不得而知了。只是,若什么时候,真正葬送掉人性中那丑邪的一面,恐怕也就不用再书写那随苦难逝去的苦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