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紧紧抱住我，紧得让我无法呼吸。
我挣扎着说，阿九，你怎么了？
九歌说，别动，我只是想抱抱你。
然后我就没有乱动，我隐隐觉得，九歌要离开我了，可是我不愿去想。
我一句话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阿九，你给我摘了夏夜最亮的星星，那你能不能带我看冬日最美的雪？
九歌说，你的要求，我何时拒绝过？
其实北武不常下雪，我这样问他，也纯粹是试探。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我也不管会不会真的下雪，便开始准备了起来，甚至连到时候要穿什么样的狐裘都想好了。
后来九歌消失了，我哭着在草原上奔跑。我大喊，阿九，你在哪里？你不是说好了要娶我的吗？你不是说好要带我看雪的吗？可是冬天还没到啊，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你在哪里？我想我是很喜欢九歌的，因为我觉得是他给我的人生带来了欢乐。
我不能接受他的不告而别，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暂时的离开，他还会回来的。
于是每天日落西山之前，我仍然在草原上痴痴地等，等到太阳落山，等到夜幕低垂。

后来我生了重病，躺在床上，父王很焦急，却又没有法子救我，宫中方寸大乱。那段时间，我总是念着几个字，我要阿九星星。父王以为我要星星，便爬上摘星台求神，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父王一怒之下，血溅摘星楼。
蒙蒙中，我看到最爱我的父王倒在了血泊里，我最亲的人都死了，所有人都抛弃了我，包括九歌。我恨他，我恨九歌，我恨所有人。
人们都说父王是因我而死的，事实并非如此。
只不过是宸国攻入北武，北武不敌，父王战败自刎而已。如此而已。
他还会回来的。我这样骗自己。
我以为我就要这样死去了，可没想到，我再度见到了九歌，不能叫他九歌，应该说是宸国的九王爷晋王。他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果然回来了，带着胜利的喜悦回来了。
我自嘲地笑笑，那个说好愿意等我三年的九歌死了，他死了，他是被你害死的。
晋王说，阿锦，不要这样。
我说，阿锦是谁？我叫素锦，好听吗？这是我最爱的九歌替我起的名字。
阿锦，我并不知道你是北武王的女儿。我真的不知道
他似是带着恳求，阿锦，三年后嫁给我好吗？
我说，我愿意
晋王紧握住我的手，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我说，我愿意嫁给死去的九歌，因为我相信他是会回来的。
我撑着羸弱的身子，伸出纤长的手，在空中一阵乱抓。

阿九，我知道你在这里啊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阿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呢？我真的真的很想要一个答案。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我的语气十分平静，我原以为，爱哭的我一定忍不住，况且晋王就站在我身边。我没有看他，想想也能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十分好笑的，可是我笑不出来。
其实为什么我不哭呢？因为阿九不在啊，没有他的话，谁来哄我呢？晋王吗？为什么我不笑呢？因为阿九不在啊，没有他的话，谁来陪着我笑呢？晋王吗？

然后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第一次遇到九歌，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有些诡异。
和我在一起时，他的眼眸总是很深邃，让人看不到底。他对我说，素锦啊素锦，你为何这么愚钝，我根本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接近我，为什么！
他说，因为你是北武王最爱的女儿啊，知道吗？每次我们一起，我都在给你下毒啊，慢性毒药，知道吗？那种毒药，也叫华年，否则你以为为什么我一走，你立刻就病重了呢？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啊……

我苦笑，原来他一直在骗我，一直都是骗我的。
醒来后，我彻彻底底地疯了。容邑卿，我一母同胞的哥哥，应晋王所求，为我消除了全部的记忆。
我不知道哥哥是怎么会在这里的，他应是在东海学医，却突然出现。兴许他与晋王是同谋吧，兴许他觉得父王对我的爱太深，将不会传位给他，于是便萌生了要灭国的念头。真是应了一句话，自己得不到的，就是毁掉，也绝不能让别人得到。而这一切，也都是我的猜测，其中实情，我并不清楚。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哥哥长得是什么模样，我也是听了他的名字才知道是他。哥哥原来生得如此俊俏，可是这样好看的人，却害了我，也害了父王，害了北武。我突然明白了蛇蝎美人的道理，但在这里用这个词语似乎有些不恰当。总之，极美之人，非至善，即最恶。
我真的恨过哥哥，但我想，如果没有我，他现在是北武的王；如果没有我，母后如今应是北武的太后。而九歌，也许就不会死了。
或许我本就不该降临在这个世上的，我多想就这样死去，不带走前尘，不记得往事。
事与愿违，我还是被救醒了。
后来，晋王成了我的父亲，而我，成了晋王唯一的儿子素锦。哥哥则成了府中，唯一的大夫。

三、
我叫素锦，是宸国晋王的王妃。
我死于十五岁那年的夏天。晋王命天下第一巧匠李功为我凿了一口冰棺，然后在询问容邑卿多次后，只身前往东海寻求能保我尸身不腐的雪遗珠。
在我及笄之时，十五岁那年的冬至，晋王与躺在冰棺里的我拜堂成亲。
这场婚事轰动全国，许多人都不敢相信绝世无双的晋王竟然会与一个已死之人成亲。于是，婚礼那天，很多原本并未被邀请的人们来到王府，想要一睹是怎样的一个绝世美人能俘获晋王的心，甚至即使是死了，也要与之成亲。
冰棺中的我，容颜不腐，肤色红润，仿佛只是沉睡。众多访客在看到我的遗体后都惊艳不已，却又感叹红颜薄命。
洞房花烛之时，晋王独饮合卺酒，然后醉得一塌糊涂。
他说，阿锦，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你，我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个人啊……
我苦笑，在国与我之间，他毅然选择舍弃我。
他忽的起身怒骂，素锦！你怎么可以离我而去，我还没有好好地说过一句我爱你，你怎么可以死？你要是不活过来，我就纳一千个一万个小妾，非把你气活不可！你听得到吗？听到就给我起来啊，我堂堂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晋王，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你，你要是再不领情，我就鞭你的尸！即使你不能活过来，诈尸也好啊！
他骂得累了，诈尸的话，好歹也能让我再看看你站起来的模样阿锦，如果时光倒回的话，如果我没有攻下北武，如果我没有杀死他，如果当初我去求亲，你一定是会高高兴兴地嫁给我，也不会是如今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