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窗外鸟鸣声中醒来的。一只热情的鸟，吐出一声长声之后连着鸣唱四、五声才停住，似乎在等着什么。邻居窗台上的鸽子“咕咕咕”叫唤了几声，不知道这算不算它们之间的互动，我听到了鸟儿飞离时翅膀的扑棱声。

有多长时间没有听到鸟鸣了，还是这鸟鸣一直在我的窗外，而我未曾去倾听呢！凭感觉，它刚刚应该就歇在窗外那株瑞香的枝头，那是我窗台上除了兰草外仅有的花木，年年春来开出细小的花，馥郁芳香。

每年开春，我都会去山中寻回一两株兰花，添置到阳台上。这些兰花多是开了一个春后就极少再有开，熬过苦夏，我的阳台上触目皆是兰草，带着营养不良的焉黄，刚好作了秋虫的栖身处，夜阑人静时，虫声低起低落。

晨光早早穿透窗帘光顾我的卧室。窗帘的粉色是与卧室最格格不入的，家人老抱怨，不够遮光的淡色让他的睡眠质量大打折扣，我也总觉得，我的陋室是亏欠这片粉色的。即便如此，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始终未曾更换它，说不清是得于疏懒，还是不舍，或许它更是我入住时的欢心。

十年前，我在这个小城的角落里谋得了自己的一隅，居室不大，带个两平方的阳台，刚刚满足一家的衣食宿。站在这个高度的阳台上，我可以俯瞰到这个小城里鳞次栉比的屋顶，还有中心广场那片绿化区。入住这里之前，一家人会隔三差五在晚饭后跑十来里路，到这片广场坐坐走走。入住后我竟少有涉足。人总是容易懈怠自己身边的事物。

昨夜梦魇里的疼痛还残余在耳轮边缘，这样的疼痛一年里重复了好几次，医生说这是身体机能老化的征兆。为缓释身体的不适，我选择晨走，尽管其间时断时续，总也还算是在坚持着的一件事，因了晨走，我得以每日一次，穿行在这片绿化区。

秋天是从栾树的枝头开始的。好像是一夜间发生的事，广场外围栾树的枝头，抽出了一簇一簇长长的花穗，洋洋洒洒。明黄黄的花束，在渐后的时间里结出暗红的果荚， 微微绽开，像 一只只排列的小灯笼，挂满高高的枝头，遥不可及。深浅交织的色彩，装点着长风万里，空无一物的秋空，一场视觉的盛宴，贯穿整个秋天。

合欢还在开着花，迟迟不肯谢幕，叶子细疏如筛，羽丝状的花朵，是覆下的眉睫， 嫣红如含羞的双颊，怀揣着轻盈的梦。譬如栾树， 譬如合欢，对于树冠上高举着繁花的大树，我有一种莫名的欢喜，远胜于春日里的姹紫嫣红。高大撑开的枝杈，是健硕的臂膀，托举起一团一团的红霞粉云，总让我联想起铁骨柔情，这个让人心动的词。

前些日，桂树撑开的枝条上，还刚刚露了米粒般大小的芽，这几天，黄碎的花粒已经争先恐后地挤满了整枝，街头和巷尾，所有的桂树在开花，呼吸里都是桂花的气息。桂花开际，西风未寒，万物尚在温润中，热烈的甜香，最最贴近俗世里的幸福，想起桂花糖，桂花糕，桂花茶，稀松平常的日子，因了这些桂，活色生香起来。

晚上又到桂花树下走了几圈。白日里看桂花，纷纷扰扰少了些矜持，夜里则大不同，寂清的月色下静若处子，幽暗叶从中的一撮一撮，仿佛黑暗中的微光，令人倍感珍视。置身于夜的静谧之中，眼界里只有星空和明月，桂花落地无声，有一点遥遥的清冷。

　　世间的日子，大抵也都是这般鲜明与暗淡，热闹与冷清交叠过着的吧，让人心生欢喜也暗怀忧患！这样想着，我不免讪笑起自己来了，所谓的欢喜和忧患，不过是个人的心境罢了，日子一如既往流淌在四季的轮回里。

老友发来消息，践行了一次期待已久的远方之旅，想想走过来的一路，克勤克俭的半生，为的是日后可以有更多自由支配的时间和能力，一转眼，自己都老了，漫游大好河山是年轻时积攒着的激越和光芒，挑战着流年里一点点衰退下来的体力，时值中秋，穿行在远方的月光里，最念的是老家的桂花，此刻是不是开得正欢！

　　柏山的山中有桂花，开得略迟。几人环抱的老树下，黄家奶奶举着细细的竹竿，仰头打桂花，一边摇摆着微胖的身子，一边眯眯笑着，桂花雨纷纷。那是多少年前的画面了，怎么就牢牢地刻在脑海里了呢。而今山中住户陆续搬出，闲置的田间遍植桂树，山中桂子无人问，赋予秋风。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若此刻置身于柏山，该是恰好的情境了。